我想我是海天 发表于 2023-5-28 10:13:28

潘天群 | 通榆河往事

<table><tbody><tr class="firstRow"><td width="556" valign="middle"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43, 241, 235);word-break: break-all;" align="center"><p><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br/></span></strong></p><p><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通榆河往事</span></strong></p><p><span style="font-size: 15px;">潘天群</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p><p></p><p><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p></td></tr><tr><td width="556" valign="top"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41, 240, 235);word-break: break-all;"><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我家住在通榆河盐城段河东一个叫巨墩的地方,离通榆河三到四里。在盐城范公堤的东面,黄海泥沙的不断淤积形成滩涂,海水不断往东退。老百姓选择高地而居,这样的高地被称为“墩”——高高的土堆的意思。在我家西边不远处有一个许多瞿姓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南来北往的人称此地为瞿家墩或瞿墩,久而久之便成了村名。不知何年,也不知道何原因,村名从瞿墩,改为中渠,然后改成今天的巨墩了。</span><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通榆河是南北向的大型人工河道,水面很宽。盐城人称通榆河为侉子河,大概是这条河的盐城段是北方来的人开的。自大的盐城人称盐城以北的叫侉子,以南的叫蛮子,而盐城仿佛是在世界的中央。当然,盐城人这么称呼的时候,没有贬损人的意思。我的父亲出生在侉子河西,在伍佑乡一个叫新河村的地方;而我的母亲出生在侉子河东南洋乡所辖的今天被称为巨墩村的地方。两地相距不足十里地。</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记事时,外婆的茅草房在巨墩村新东生产队“场头”的南边,与“场头”之间隔着一条小河。“场头”是生产队的公共场所,也是村民活动的地方。“场头”上大约有十多间公用房屋,屋子里存放生产队的粮食及一些农具。公用房屋前是空旷的广场,打谷、晒谷和存放稻草秸秆用;我和差不多大的伙伴玉奇、爱民、加法等在广场上奔跑,在稻草堆里翻滚。一个冬天我掉到了“场头”前的小河里,我穿着棉袄,浮在水面上没有沉下去。“陈乱子”,我儿时玩伴绍楼的爷爷,用扁担勾着我的脚把我从河面上勾了上来;“乱子”是精神不好的意思。</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公家的房子是三间茅草屋,外加一个厨屋和猪圈,这种结构似乎是当时农村家庭生活的“标配”。父母的房子是两间的茅草屋,在外公茅草屋的南边,中间隔着两块田,也就一百米吧。我在外公与我父母的两处茅草屋间蹦蹦跳跳,附近的农田、树木、小河以及夕阳中的袅袅炊烟,构成我的童年记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公外婆没有儿子,父亲从侉子河西入赘到侉子河东的母亲家。我经常来往于河东和河西,我骑在父亲脖子上回他老家看望我爷爷的情景,那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父亲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一直没变,70岁去世时的样子和他年轻时的样子几乎是一样的:有点小驼背,麻脸,精干,永远穿着蓝色中山服。</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通榆河在巨墩-新河那段是没有桥的,到对岸走亲访友的村民,需要乘渡船过河。有专职负责渡船的船工,我们称呼为“放渡船的”。“放渡船的”,住在河东岸的茅草屋里,先是一位瘦瘦小小的老鳏夫,后是一个大妈。侉子河水很深,船工无法用竹篙撑渡。船工将一个长长的铁丝的两头,缠绕在河两岸的木桩上,为了不影响过往的运输船只,平时铁丝沉到水里。放渡时将铁丝拉出水面,拉铁丝过河。每人每次过河给2分钱——这是小时候的价,自行车、挑担子过河则需要另外加钱。在河西岸过河的人大喊“过河了!”船工慢悠悠地放船过来。放渡是很辛苦的;过河的人是附近的乡亲,往往凑在一起过河。</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原名兆白,因盐城话中白与伯的发音相同,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兆伯。弟兄三个,父亲排行老二,哥哥兆青,和弟弟兆元。家中还有三个妹妹,依次为兆芳,兆兰,兆凤。我大伯兆青,年轻时因病去世。外婆说,兆青是到响水挑河工累死的,这应该指的是去开挖苏北灌溉总渠的事情。几乎每年冬天每家农户都会摊派有河工任务,河工如同古代的徭役。90年代初快60岁的父亲还去挑了两次河工。不过,我叔叔说,兆青不是因为挑河工累死的,而是因为裆部生疮没有得到医治而死的。叔叔回忆他大哥的死,伤感地说:“兆青不派死的。若在今天,用手术刀简单处理一下就会活下来。”这里的“派”是“该”的意思。</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1937年农历3月出生,生日应该是月底最后一天。因农历3月有大小月之分,父亲的生日时有时无,这就像他的人生,一生都在劳累和照顾别人,而他自己的感受,自己的人生可以忽略。在他虚70岁那年,他忽然说要做一下他的生日,我们很高兴。他请了一些亲戚来,放了鞭炮,热闹地吃了一顿饭。没有想到的是,生日后没多久他便与世告别了。母亲是1939年农历5月出生,小端午节。每年端午节我就会想起我母亲来。父亲上了“完小”,算是有文化的人。“完小”应该是“完全小学”的意思,我也不清楚那时上完完小需要几年。</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公姓蔡名雨清,外婆姓赵名元英。外公出生在东海边,长大在东海边,东海即射阳滩涂处。外公5岁丧父,9岁丧母,是姐姐带大的,他们经常到海边割滩涂上的盐蒿吃。成年后和哥哥蔡雨高一起去上海拉过黄包车。而外婆自己的老家在瞿墩当地很有名气,她的父亲赵金章在清朝垮台前中过秀才,至今村子里还有他的传说。因上一辈某个亲情关系,赵金章承诺将他的三闺女,也就是我的外婆,嫁给我可怜的外公。外婆刚烈,对于这样的安排,是死活不肯的。外婆赶跑上门的媒婆,摔了送来的礼物,这被村里人传为笑谈。但最终外婆屈从了命运。不知是赵家的基因还是文化,赵家的后代考上大学,走出盐城的明显较多,这是后来的事情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婆时常与我唠叨,她是生了儿子的。她说,在她儿子很小的时候,她上街不在家,她的妯娌将她的儿子放在太阳底下晒死了。上街就是从乡下去往盐城街。从我所在的乡下到盐城街,有20多里地,那时没有交通工具,来回步行需要一天的时间。外婆恨她的妯娌,一辈子不与她的妯娌来往。妯娌间的矛盾乃至仇恨,和婆媳间的矛盾乃至仇恨一样,是传统家族生活方式下无法消除的顽疾。外婆生的孩子中活下来三个女孩:我的母亲胜秀,二姨盛红,老姨盛芳。母亲原名盛财,因与某个干部同名,那个干部强迫外公让妈妈改名,改成“盛秀”,渐渐地被周边人叫“正秀”。但不知为何,我母亲的身份证上的名字是“胜秀”。小民的命都不重要,更何况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尤其是女性的名字当然是很随意的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的亲爷爷让外婆外公从他家的老大兆青和老二兆伯中,挑一个做上门女婿。我的亲奶奶姓杨名书凤,去世的早,我没有见过。外婆对我说,父亲麻脸,但有文化;而老大兆青,个子矮,力气似乎也不大,所以挑了你父亲做上门女婿。那时的婚姻就这么简单,可以由上一辈挑挑拣拣,随意婚配。没有人向我描述父亲是如何来到我外公家的,我也从没有想过那个场景。现在想想,父亲那么能干,有想法,他入赘时的心情一定充满委屈。</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不清楚父母是哪年结婚的,估计是60年左右。我于65年出生,出生时妈妈奶水不多,我吃了邻居刘家二儿媳谷安凤的奶水。刘家俩兄弟,哥哥桂方,弟弟桂月,待人礼貌,为人谦和,文化程度教高,受人尊敬。他们的父亲应该是日本人占领盐城时,从盐城街上逃难到乡下的。遗憾的是,他们兄弟俩都过早地生病去世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我出生之前我有一个叫“大虎子”的哥哥,在我出生前就生病死了。大虎子应该是62年虎年出生的。我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在我虚7岁那年也死了。我记得和这个弟弟一起玩耍的场景,那是比我聪明得多的弟弟。我和他一起生病,我躺在床上,我看到他躺在不远处柳条编织的窠子里的可怜样子。我摇摇摆摆的活了下来,而他死了。弟弟死后,被父亲埋在了一个乱坟岗中,死时连个名字都没有,更没有墓碑。家里人只是叫他小二子,为妈妈说小二子是因蛔虫钻胆而死。这个世纪初,家乡被政府开发时父亲为了多争取点补偿款,把小二子的坟也报了上去,拿了几百元补偿款,此时小二子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不久后,父亲得了癌症。父亲说,这是他逝去的儿子的鬼魂找上他了,在世时没有能够让他活下来,死了这么多年还不放过他,利用他来赚钱。可能是,父亲清楚,他做队长忙于生产队的事情,耽误了带孩子去看病,这是他心中的痛!父亲去世前对这个儿子充满愧疚。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给我父母烧纸时,特意在纸上添上了“潘二群”,然后烧给他们,这样算是给我这个死去的弟弟一个名字——因为我是“大群子”。在这个世上还有人记得他,不枉他在人间走上一遭。</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p style="text-align: center;"></p><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小二子死后,父亲对我不敢大意。我一生病,他便用自行车载我去20里外的南洋镇医院。我妈妈说,我每次生病到医院花5块钱,打一针青霉素就能够治好。5元钱,那是很大的数字,一斤猪肉才7角5分。是那些青霉素让我活了下来。我记得父亲载着我,由队里的李金楼陪着,一起从医院摸黑回家的情形。那个年代,农村家庭发生孩子夭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的哥哥“大虎子”和大弟弟“潘二群”去世的悲剧,只是千千万万个家庭悲剧中的一个。70年代后期,随着现代医学的普及,农村孩子夭折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别再争论中西医熟优熟劣了,中医是传统医学,而西医是现代医学。宣传中医优越性的人没有见过农村孩子一个个夭折的惨状。</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大弟弟死了没多久,我家领养了一个妹妹。领养的这个妹妹与我那个死去的弟弟年龄一般大。这个妹妹是我外婆妯娌家的女儿的孩子。我差点忘了,我的妈妈小名叫小粉子;外婆妯娌的女儿叫大粉子,她们是堂姊妹。大粉子被丈夫抛弃,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娘家,她再婚时,后夫只同意带上一个孩子,于是带走了大闺女,而把二闺女留在了她外婆家。那是七十年代初期,大家吃不饱饭,养一个孩子是很重的负担。大粉子的父亲,也是我的三外公蔡雨高,看到我的弟弟刚去世,便央求父亲领养他可怜的外孙女,和我作个伴儿。父亲脾气暴烈,其实心肠很软,也就收养了这个孩子。看到孩子可怜,我外婆也默认了。我这个妹妹来到我家时咳嗽个不停,我父母到处寻找偏方,似乎是用鸡圈下面的土熬水喝好的。我父母又陆续生了一个弟弟和妹妹。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关系融洽。但这个妹妹毕竟不是我妈妈亲生的,妈妈对这个领养的女儿关爱不够,他们之间不时有言语上的冲突。这个大妹妹嫁给了附近的杨家,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读了大学,毕业后与同学结了婚,很快有了一双儿女。有一年我回家乡,请弟弟妹妹们一起相聚。我看到,我的大妹妹天红对她的儿媳很好:儿媳因上班要晚来吃饭,我的大妹妹特地预留一些菜给她,儿媳吃饭时她主动地给儿媳夹菜……可能是我大妹妹在生母和养母那里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她很珍惜她现在的这个小家吧。</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弟弟天江,小时经常挨父亲打。父亲在世时强势,去世后弟弟反而能顶门立户,各种事情安排得有板有眼,在他身上我看到了父亲做事的影子。闺女在健康成长。弟弟和弟媳虽然没有固定工作,但他们坚持超生了一个儿子,做起了“潘三爷”。好在是计划生育政策末期,逃避了罚款。小妹妹,军林,我们称她小四子,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嫁到了建湖上岗乡下。</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一直将外公叫“嗲嗲”,将外婆叫奶奶。盐城话“嗲嗲”是爷爷的意思。我的亲爷爷经常来外婆这边来看我。我叫我的亲爷爷为“西头嗲嗲”,侉子河西边的爷爷的意思。我一直这么叫着他们,一直叫到他们去世,我没有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也适应这种叫法。我不知这是妈妈还是外婆让我这么叫的,这其实是很智慧的,河东和河西两家都能够接受。</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的爷爷叫潘万一,一个有哲学味道的名字,遗憾的是,这是很多年后我从他的墓碑上才知道他的这个名字的。鱼鳞状的黑色大腰布是他的宝贝。他来外婆这边做客,经常开玩笑说,要用他的大腰布捆我,带回到他的家里。我当时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逗我;我是真的生气,撵他走。爷爷于83年春去世,那时我在北京读大学。父亲去信告诉我,西头嗲嗲去世了。在我不知不觉中我父亲和叔叔将爷爷的葬礼仪式完成了,葬在侉子河西一个叫二墩的地方。暑假我回来时,没有人让我去祭拜他;二姨父遇到我,问:你嗲嗲去世了吧?我说,没有啊,我嗲嗲很好啊。在我心中,嗲嗲就是指我的外公,而我的亲爷爷是隔了一层的。</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儿时我想念我的亲爷爷和叔叔时,我会一个人走上十里路,去他们家玩。叔叔带我在旁边的小河里摘菱角,走上几里路到造船厂看电影。父亲的一个堂妹,我称她为老姑,我妈妈称她为“小宝姐姐”,嫁给了叔叔家不远处的王姓家。我去我叔叔家时,经常顺路到我这个老姑家,住在她家,与她的三个儿子重贵、重富和小箩子玩耍,不肯回河东。叔叔性格温和,只知道埋头干活,不善言谈。婶婶能干、聪明,与人打交道干净利落,一手撑起了这个家;只是脾气有点大。婶婶起早贪黑推着三轮车到城里卖水果,他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但婶婶的身体累垮了。有一年,婶婶来南京看肾病。婶婶对我说:潘家人忠厚本分。这是对潘家的客观评价。</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巨墩村,在人民公社年代被称为中渠大队,有十个小队,我家在新东生产队。父亲做过生产队里的会计,副队长,然后是队长,管几十户人家。我不知父亲哪一年成了党员。生产队的“场头”上有一个高高的旗杆。我记事时,外公就专门负责升旗。外公家有一个座钟,根据座钟的时间来升旗和降旗。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经常代外公去升旗和降旗。生产队社员看到旗子升了一半时,知道要上工了,旗子到顶时社员要到田里,而旗子落下来表示放工了。这可能是父亲做了队长后照顾外公的吧。</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脾气暴躁,大骂偷懒或者不上工的村民,甚至和村民打架。家乡人性格温和,尽管经常发生吵架,但打架是很罕见的;父亲与人打架,这就与众不同了。久而久之,侉子河东和河西的人都知道父亲性格刚,脾气暴。经常有人告诉我,你父亲又与人“刚嗓”了。刚嗓就是吵架的意思。我父亲与人刚嗓时像暴怒的狮子,指着对方的鼻子,脏话连篇,甚至动手。我和我妈妈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害怕不已。一年冬天,我的三舅蔡金桥不去上工,穿着橡胶皮鱼裤,偷偷地去下河摸鱼。父亲发现三舅没去上工,到处找我三舅。看到他在河里摸鱼,父亲直接跳到河里将我三舅拽上岸来。那可是冬天啊!村民都怕父亲,背后骂他“潘大麻子”。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与人吵架,甚至打架,与传说中的直接上手的东北人还是相差一大截的。当然,父亲带头耕地、耙地、插秧,一点不含糊。村民们之间刚嗓归刚嗓、打架归打架,事后递根烟,双方照样在一起说卦话,婚丧嫁娶照样在一起吃饭喝酒。</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不得不说一下妈妈的堂哥,我的三舅,蔡金桥。我三外公蔡雨高有三个儿子,这也可能是外公外婆死活要招上门女婿的原因吧。大舅与村干部赌钱输了,偷偷参加了解放军,也有说是村干部设的局。在打涟水时大舅牺牲在前线,家里不知大舅葬在哪里,只收到一纸烈属证。二舅年轻时下雨天放牛,被牛顶死了,留下了可怜的孤儿寡母。因烈属家庭,三舅舅蔡金桥在60年代被推荐到无锡轻工学院上大学。三舅人已经去无锡报到了,我那未过门的三舅母去信说,你若在外读书,这门亲事就算了;我三舅舅一收到信,赶紧打道回府,不读大学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人民公社制度被认为是失败的社会实验,可我父母那一辈人他们的半个人生是在人民公社下生活的。生产队将粮食和棉花卖到公社后,年终公社统一结算。农民干活拿工分,所得工分除十换算成各自的一年的劳动日数。生产队年终总收入除以生产队社员总的劳动日,即得到每个劳动日的收入。一般而言,一个壮劳动力一年4-5千个工分,约4-5百个劳动日。我记得,外婆的娘家侄,赵金章的孙子赵云安,一年有5千多工分;我的妈妈也有约3千多工分。每年年终,我们生产队的人的工分收入比附近的社队的高。本生产队的一个劳动日一块多钱,而隔壁的其他生产队经常是一个劳动日一角几分钱,相差十倍以上。扣除口粮钱,生产队里的不少家庭是有余钱的。乡里乡亲能够容忍父亲的暴脾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暴脾气带来的巨大收益。</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新东生产队收入高,日子好,远近闻名。队里没有光棍汉,退伍军人和附近学校的教师都愿意落户到父亲所在的生产队。反而改革开放后,队里有娶不上老婆的光棍了。潘队长名气很大,以至于我上大学后,哪怕是今天,村子里还有人说,我是潘队长的儿子。人民公社年代,老百姓能够有饭吃,不饿肚子,穿得体面。和他吵架、打架的村民背后可能骂父亲,但他们也不得不佩服我父亲。人民公社期间,父亲做副队长时和他搭档的两位队长刘桂月、谷元纯,被提拔到村里做书记,然后到乡里任职。父亲脾气差,一直做队长。多年后,我的高中同学任职南洋镇,他从档案中了解到父亲是当年的“红队长”。包产到户后,父亲不再做生产队长,勤劳地耕种分得的土地。村民们说,大热天中午还在地里干活的,不是潘兆伯就是谷如纯——村里富农的儿子,一个卑微而勤劳的农民。</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研究博弈论,偷懒是人性,而在博弈论那里人民公社的大锅饭制这个“囚徒困境”中,每个社员不出工或者出工不出力,是占优策略。摸鱼而不出工的三舅,如同猎鹿博弈中放弃捕鹿而去抓身边兔子的猎人。若每个社员都偷懒,必然的命运是每个人都会饿肚子。我的父亲用近半生的蛮力与这个囚徒困境抗争,破解了人民公社制度下每个社员都偷懒而集体饿肚子的必然命运。</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世纪初各地政府找到了城市发展的密码,开始大规模征地运动。80年代初我家和外公外婆家已经从茅草屋搬迁到胜利河边的农庄上,盖起了砖瓦房。2004年盐城政府开始开发,采取“先上车后买票”的违规做法。父亲为了当地农民的利益,不愿意自己的房屋被拆,也舍不得那些世代耕种的土地被毁,带着农民到南京上访。这些土地通过解放后农民不断的挖河,兴修水利,已经从盐碱地变成了肥沃的良田。父亲及村民们找我这个他们以为有用但实际上没用的儿子帮忙,我只能写信给省府和地方市府行政最高领导,希望打动他们,考虑一下农民的利益。面对强势和有各种手段的地方政府,父亲,一个快70岁的人,怕被地方政府抓,东躲西藏。2006年,一生劳累的父亲查出了肿瘤,当被告知医生无能为力让我们回家时,他的双手死死拉住病床不肯松手离开病房。他对生命的留恋和对人生的不甘心,病房里的病友们看着也落泪。一个有豪气、有主见,但没有施展能力机缘的老父亲,带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对亲人的不舍,就这样离世了。我深信,若在战争年代,我父亲一定会成为将军的。父亲去世后,我做主将他安葬于河东靠近南洋镇的一个墓园。这个墓园是曾经的猪仔交易市场,父亲熟悉这个地方——他经常到南洋镇来开会,也经常到这个曾经的猪仔市场买小猪仔回家饲养。</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公,中等个头,瘦瘦的。我总感到外公的脸型与清朝皇帝乾隆的画像有点像。可外公是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小民,如东海边的一颗盐蒿。二姨告诉我说,因没有儿子的缘故,在村里外公一直被人叫“蔡四”。这是农村的陋习,蔡四爷是尊称,蔡四则是蔑称。在盐城,爷是父亲、大爷是大伯的意思。这能够解释为什么我弟弟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儿子的原因。我记忆中村里人叫外公“蔡四嗲嗲了”,大概是因为父亲入赘且有“孙子”的缘故。</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p style="text-align: center;"></p><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公与大多数村民一样,一辈子辛苦劳作。他去世后我还经常梦到他在沟边里割草。外公友善,我没有见过他发过一次脾气。儿时我喜欢跟外公后面玩耍,他的性格或多或少影响了我。我从小不说脏话,我没有听过妈妈、外婆和外公说过一句脏话。父亲则口无遮拦,而外婆和外公的言谈告诉我,父亲那样说脏话是不对的。父亲家暴母亲,外婆外公无可奈何。外公去世前央求父亲说:“兆伯,你别打正秀了,我包你发财!” 当地有一个说法,家人做鬼后能够保佑家人的。我的外公在世时保护不了他的闺女,希望去世后做鬼帮一帮他的闺女。一次,外公挑着黄豆到盐城街的油坊换油。那时农民只有一点点用来长主粮的自留地,这些黄豆是沟边,屋子旁的零碎土地上辛辛苦苦收攒的。从油坊出来,我走在前面,他挑着豆油和豆饼的担子走在后面,豆油罐被小偷偷走了。我不记得被偷走的豆油有多少斤,至少有十多斤吧。在那个粮油紧缺的年代,这些豆油就是农民的命。外公领着幼小的我到派出所报案,外公一到派出所就给公安跪下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穿梭在外婆和我父母的茅草屋之间,我更喜欢住在外婆家,吃在外婆家。父母忙于上工,拿工分,难以顾及我们。每次放学,我到外婆外公家门口都会喊“嗲嗲,奶奶,我回来了。”我14岁离家,在10里外的机场中学住校,读高中。有一天上课,我看到教室窗口,有人在探头张望,我一看是我的外公。原来外婆给我包了粽子,外公拎着篮子,走了10里路,特地给我送粽子来了。高中毕业会餐时,我偷偷将吃不完的肉用饭盒装上带给外公。88年我读硕士,父母来信说外公生病,要不行了,外公想念我。我请假回家,用木盆给外公洗了一次澡。外公在睡梦中去世了,没有痛苦。当地人说,在床上咽气不吉利,死后的亡魂到阴间要背床的。当地的风俗是,人要在地上咽气,然后将尸体放在高处,名曰“上高”。我则心安,这叫寿终正寝,真正的好归宿。</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从外婆那儿听了很多故事,这些故事是她的父亲讲给她的。外婆时常念叨,“家财万贯,不如读书万卷”。煤油是很贵的,农村到晚上便早早地没了灯光;而我可以用外婆的煤油灯完成本来可以不完成的作业。外公去世后,我每次回到家,会先到外婆住的地方,喊一声:“奶奶,我回来了。”1995年春节,我从广州回来看望外婆,那时候外婆接近油尽灯枯,要走向生命的终点了。农历二月,我亲爱的外婆去世了,我快递上我的头发让她下葬用:这是农村的风俗,需要亲孙子的头发做法事。有一年,我回盐城看望父母,走到外婆曾经住的房子时情不自禁地喊一声“奶奶,我回来了!”我忘了,我的外婆已经去世多年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最亲近的亲戚是我的二姨和老姨。二姨上了几年学,识字,明事理。我二姨家在“海里”,在南洋镇东二十里的射阳县的“李灶”乡。古时用灶烧海水制盐,久而久之便有了“李灶”、“陈灶”这样的地名。盐城西边称“墩”的地方比较多,东边称“灶”的比较多,大概是因为东边靠近海边,更容易生产海盐吧。我崇拜我的二姨父杨维祥,他眼窝深深的,眼睛有神,鼻梁高挺。他的三个儿子遗传了他的基因,一个比一个长的帅气。二姨夫从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后,从巨墩南的界河村移居到了海里,在李灶乡做会计,直到退休。每年大年初二,外嫁的女儿要回娘家,这是盐城的风俗。二姨父骑着自行车,载着二姨来看我的外公外婆,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记得他们路过南洋镇时给我带来的香香的肉包子。</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的老姨长相甜美,性格开朗,嫁给了南洋镇附近乡下的浦家。外公外婆说,他们被媒婆骗了,媒婆把我的老姨父家说的天花乱坠。老姨父的父亲早就去世,家里有一个瞎妈妈和一个妹妹。老姨嫁过去后发现,老姨父家里欠了不少外债;老姨一到婆家就开始了种地还债的苦日子。浦家三代单传,老姨至少生了5个孩子,不幸的是,5个都是女孩,而且夭折了2个。92年,我那可怜的老姨发现自己得了宫颈癌,她怕到医院花钱多,偷偷找野郎中用偏方治疗。临终前,老姨掐着我二姨的手说:“姐姐,我真的疼啊!”老姨去世时年仅43岁。那年我在武汉读博士,我急急忙忙挤上绿皮车,赶回来送了老姨一程。我苦命的老姨,躺在地上,脸是黑的,身材那么单薄、那么小。老姨去世时,外婆不肯去送一下老姨,我能够想见我外婆心里的那种无言的悲伤。</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的妈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我和隔壁生产队的丁三元于82年考上大学。村里人奇怪,蔡正秀那么“碌铎”,她的儿子怎么能够考上大学?碌铎,是笨拙的意思。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年代,我的妈妈比不过那些能干的农村妇女。她对外婆外公照顾得不够,外婆外公对她时有怨言。她好像只认识数字。妈妈说,她儿时跟着她的外公即赵金章读过书,但是偷懒,没有学到什么。妈妈迷信,家中东西找不到了,经常去找她的二舅舅,我的二舅爷爷,赵元宝“打时”。“打时”是一种类似于算命的迷信活动,算命先生会告诉你到哪个方位去找丢失的东西,或者何时会找到丢失的东西。我的这个二舅爷爷是名气很大的人,他从他父亲那里学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包括算命、看风水。十里八乡的人找我二舅爷爷算命,结婚“合八字”。我曾经从他那里学会了算盘。在农村,知识分子除了做教师,只能靠算命看风水来收费生存了。当然,妈妈找我的二舅爷爷“打时”是不用花钱的。</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然而,妈妈是勤劳的,她不停地劳碌,煮猪食,喂猪,干农活,笨拙地照顾着她的孩子,以自己的方式护着我们几个。我考上大学后,她很自责,说不该让我干那么多农活的。</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妈妈性格倔强。既然当初两家说好的,那么父亲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在河东蔡家这里。然而因兆青的去世,父亲作为事实上的大哥,虽然入赘河东蔡家,河西老家的各种事情还是要考虑与参与的,母亲感到了危机。妈妈与父亲斗争了一辈子。母亲干涉父亲的行为,父亲脾气上来后暴跳如雷。这大概是妈妈被父亲家暴的原因吧。村里人一直叫我“大群子”,我的外婆外公和我的妈妈,叫我蔡大群子。但读书时,父亲将我的姓名写成潘姓。妈妈对我说,我弄不过你父亲!以后的日子里,妈妈还偶尔叫我蔡大群子。我姓潘后,我的弟弟及妹妹跟着姓潘,也就是自然的事情了。在这场斗争中,父亲胜利了,妈妈和蔡家彻底失败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亲去世后,妈妈单独一个人居住。我差不多两个月就回来一次看她。看得出,那是她人生难得的快乐时光;父亲走了,她反而轻松了。听说饲料养的鸡下的蛋营养价值不高,她自己用粮食养鸡,拎着塑料桶一瘸一拐地外出捡饭店丢弃的饭团。鸡下了蛋,妈妈将它们打包,让我带回南京。我给她安装了电话,但她生病从不打电话告诉我,担心影响我的工作。我小妹妹结婚后一直不孕,妈妈唠叨说,小四子有个孩子就好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br/></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11年,我外婆100岁冥寿。此时,父亲已经去世5年了,妈妈张罗外婆的冥寿,请来和尚到家里做法事,超度外婆的亡灵。妈妈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让我为你们养老送终,这个责任我完成了。”盐城当地有个说法,儿女为父母养老送终,父母去世后子孙还要做冥寿,而百岁之后就可以不管了。妈妈唠叨这些的意思是,给外婆过完一百岁冥寿,父母交给她的责任全部完成了。那年9月30日,母亲脑部血管瘤爆裂,弟弟骑三轮车将妈妈送到医院做了手术。我和夫人、孩子急急忙忙从南京赶回盐城。妈妈没有能够被救回来。在国庆节假期中,我们把妈妈送走了,我的三舅舅蔡金桥为妈妈的骨灰盒“敲了三斧头”。她的去世好像是她精确计算好似的,没有耽误我一天的工作。在葬礼上我说:我们再也见不到我这个碌铎的妈妈了。</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妈妈去世不久,妹妹告诉我们,她怀上了。我夫人对我说,那是你妈妈投的胎,你妈妈用她的命换来她闺女孩子的命啊。我是真的相信!十个月后我妹妹生下一个女孩。</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如今,承载我童年的河流、道路、村庄被推土机彻底推平,在我家的原址上建起了崭新的高校新校区,父母劳作的土地上建起了现代化的居民区、医院、工厂。我回到我的家乡,应该说我的故乡,看着熙熙攘攘的家乡人,听着土土的家乡话,但很少人认识我了。我熟悉的长辈寥寥地蜷缩在拆迁安置房里,等待落幕;而我童年的玩伴们在工地上或者在工厂里,像他们的父辈那样为他们的下一代而奋斗。在通榆河上已经建起了多座大桥,汽车夹带着噪音奔驰在大桥上。渡口及渡船早已不见踪影。而那通榆河水依然川流不息。</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的长辈们一个个消失在这块土地上,他们如海边滩涂上的招潮蟹那样,生也渺小,死也渺小。但是他们来过,在这里辛苦劳作过,这里也曾经有他们的欢乐和痛苦。他们虽然生如草芥,但在他们的子孙眼中,他们是伟大的,他们永远活在他们子孙的记忆之中,永远被子孙所铭记。</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5px;"><br/></span></section></td></tr></tbody></table><p style="text-align: cente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display: none;"><mp-style-type data-value="3"></mp-style-type></p><p><strong>来源:三番田地<br/></strong></p><p><strong>编辑:吴勇胜</strong></p><p><strong>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p><br/></p><link rel="stylesh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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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潘天群 | 通榆河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