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享阳 | 那天，我们走到了“香港”（四）
<p style="outline: 0px;text-align: center;visibility: visible;"><strong style="text-indent: 0em; outline: 0px; visibility: visible;"><span style="outline: 0px;letter-spacing: 5px;color: rgb(255, 0, 0);font-size: 24px;visibility: visible;">那天，我们走到了“香港<strong style="outline: 0px;letter-spacing: 0.578px;visibility: visible;"><span style="outline: 0px;letter-spacing: 5px;visibility: visible;">”</span></strong>（四）</span></strong></p><p></p><section style="outline: 0px;text-align: center;visibility: visible;text-indent: 0em;"><strong style="outline: 0px;font-size: var(--articleFontsize);letter-spacing: 0.578px;visibility: visible;"></strong></section><p></p><p style="outline: 0px;text-align: center;visibility: visible;"><strong><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68, 73, 85);letter-spacing: 5px;visibility: visible;">文|陆享阳</span></strong></p><p style="outline: 0px;text-align: center;visibility: visible;"><strong><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68, 73, 85);letter-spacing: 5px;visibility: visible;">四、挖地道</span></strong></p><p></p><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letter-spacing: 0.034em;">小时候有一种特殊的爱好，偏爱狭小的空间，仅容一人最好，所以睡觉时喜欢钻被窝，一个人钻在被筒里，如果再有一支小手电那就更完美了；喜欢和小伙伴一起钻草堆，像猫狗一样在草堆上扒个洞，人躲在里面感觉特安逸；在外面闯了祸，为了躲避毒打，常常藏在房间的床底下，那时的地就是光溜溜的泥地，墙也是泥墙，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下旮旯里，鼻腔里充满了干燥的泥腥气，头顶上的床板也不知是什么树种，则隐隐散发着说不出来的木香。身边有时会爬过着急慌忙的“西瓜虫”，墙角处也有时会发现蚯蚓的排泄物，像是小孩子瞎胡闹挤出来的一撮药膏，风干成奇形怪状的小土堆。喜欢各类废弃的小棚子，不论是田野里住过人的小农舍，还是村子里养过猪、圈过羊的牲口棚，也不管是堆着杂物还是空着，我们就是喜欢往里钻，一点不觉得肮脏，也从未忌惮过蛇虫伤人的可能。在那些小小的暗黑的空间里只觉得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各种带舱室的大船小舟也是我们的喜爱，钻进狭小的舱里，隔着船板听河水轻拍船身的节奏，竟然很美好呢。<br/></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后来受电影的启发，我们的童年生活显然丰富多了。当时号称老三战的《地雷战》《地道战》和《南征北战》，这几部战争题材的电影都为我们的童年游戏提供了相当多的素材和启发，就说《地道战》吧，多巧妙、多过瘾！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永远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如果我们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道，家长找不到，老师发现不了，躲在里面的我们将会有多么逍遥！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悄悄地挖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地道。</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于是每天放学后我们再去地里挑猪草，就没人带小镰刀作工具了，一律带小铁锹，先到选好的工程点挖地道，小铁锹一锹一锹地铲，一锹一锹地挖，用猪草篮子装渣土，份量差不多再往洞外运。<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我们选的工程点是一处河边的荒地，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端倪，大家接受了一个伙伴的建议，将挖出来的土倒到河滩里，让这些土在河里造出一座岛。虽然提着装土的篮子要因此多走更远的路，人会更累，但一想到能在河里造座岛，还是很愿意多吃点辛苦。<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挑猪草的事也不能耽误，不然回家后要“吃薄脆（一种烤制的面食，往烤炉的壁上粘贴时形如掌掴，家乡人用来戏谑挨耳光为吃薄脆儿）”。大家直捱到天光变暗，这才不得不收手离开工地，匆匆赶到农田，挖几棵猪草装样子，然后乘人不备蹿进生产队的绿化地偷割绿肥（紫云英、黄花草之类的植物，用来沤制绿肥）来填满篮筐，上面覆盖一层猪草作掩护。你看那些踏着暮色匆匆回家的一个个疲惫的小身影，是不是忍不住要夸一句：多懂事多乖巧的孩子呀！却不知道我们一个个的心里都藏着共同的小秘密，因为这个共同的小秘密，我们的生活都变得格外甜蜜起来。</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这个小秘密还不只是令我们的生活变得甜蜜，它还时刻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藏在心里比一台12马力的“东风”拖拉机的威力都要强大，它力量惊人，轰轰隆隆地奔腾不休。当然，这巨大的动静只有我们自己感知到，别人，哪怕就贴在我们的身边，他也感觉不到我们内心的澎湃。这种欢腾从早到晚都在内心汹涌，即使天黑了躺到床上，我们也无法平静，怎么也无法入睡，甚至在床上都躺不住，全身像通电了一样，胳膊腿儿都充满了能量，需要舞动来释放，那种憋着劲的感觉犹如野马被套上了缰绳。</span><o:p></o:p></span></section><p></p><p style="text-align: center;"></p><p></p><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span></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不知道是哪个小伙伴率先“脱缰”而去的，因为我们白天去“工地”时发现我们的地道一夜之间又有了新的进展，虽然进度甚微，但这地道可不仅仅是荒地上的一处工程，它还是整天盘桓在我们心上的一件大事，它最细微的改变也会被我们轻易发现。</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没有追究，也没有表扬，越来越多的小伙伴在夜晚悄悄地溜到地道工地去“加班加点”，与其说是为了地道，还不如说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能量释放。他们带着施工工具直奔那片荒地，顾不上那儿的夜晚变得越发可怖。事实上如果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氛围是否恐怖上，而全部被地道所占据的话，那么再诡异的气息也与你无关，你没有心思去体会瘆人的滋味。哪怕真有鬼魂在那里出没，除非它和你撞个满怀打了照面，不然你怎么也不会注意到它。</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每个夜晚，从我们拿起工具偷偷溜出家门的那刻起，我们的心里就只有地道，心无旁骛，目的明确。摸到工地，简直是迫不及待地便一头钻进地道里挖起来。<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还有一个伙伴冒险从家里的厨房偷出来一盏小油灯，那原本是他家厨房里照明用的，被他偷过来作为开夜工的照明设施了。别小看一盏小油灯，干起活来麻利多了，施工进度明显加快。<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发现厨房里丢了小油灯的他妈却因此连着骂了两天街。听着那女人刺耳的骂声，全村只有我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们比地下党还要地下党，我们守口如瓶，同时默默地同情那位伙伴。那小子倒无所谓，跟我们说：自家人骂自家人，不算数的。<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夜间加班成了常态之后，工程进度突飞猛进。仅容一人进出的洞口笔直向下，到洞底约有一人深，在洞底开始横向延伸，往水平方向发展。地道越挖越长，先是能容两、三人，后来挖下去四、五个人也可以挤进去了。挖到后来，或许所有人觉得地道已经够长够大，不免懈怠起来，白天不再有人去赶工，夜里赶去的人也不再卖力，大家似乎都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毕竟没有设计图，也没有任何规划，无据可依，感觉行就行。<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直到最后，进地道的人没人再带工具了，大家在洞里挤挤挨挨排成一串，开始享受这劳动的成果。那盏原来在厨房里值班的小油灯，被妥善地安置在地道里了，洞壁上被锋利的小铁锹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猫耳洞”，小油灯就安放在猫耳里，灯光如豆，一晃一晃的黄色光斑将阴凉的地道照出了别样的暖意。</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钻在地道里的，个个浑身泥污，其实从开工的那时起，我们的身上就没干净过，虽然从地道里出来也会谨慎地拍拍打打，努力将沾在衣服上的泥灰掸掉，但又怎能掸得干净？衣服的纤维、毛孔可都是乐于和泥土结合的家伙，一粘上就难解难分。好在家长们忙得也顾不上我们，即使发现我们衣服上的泥斑，也想不到是在挖地道、钻地道弄上去的。<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我们挨排着团身坐在地洞里，屁股着地，背倚洞壁，头顶差不多挨着洞顶，个子高的还得伛着腰身。小油灯照着的每张脸都洋溢着兴奋和满足的，如果此时有一本毛主席著作捧在手上，那我们就是《地道战》里的革命战士了。<o:p></o:p></span></section><p></p><p style="text-align: center;"></p><p></p><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地道成了我们共同的“据点”，没事就爱往这钻，一个个爬来爬去幸福得要命。甚至有人把作业带到地道里来做，还有更过分的，有人夜晚赖在地道里过夜。其实我也想在地道里过夜的，但我终究没敢这么做，想到老爸威力无比的巴掌，心就哆嗦。</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唉！是谁说的“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们的地道很快就完了！它遭受了人为的、野蛮的破坏！向我们的这处“乐园”下毒手的是一个伙伴的父亲。这个小伙伴叫铁网，家里人管得较松，时常夜不归宿，以洞为家。他老子不知怎的又心血来潮，向来不管不问的人，那天悄悄跟踪，结果顺藤摸瓜发现他儿子钻地下去了。地道的秘密就此曝光，铁网当场被从地道里揪回了家，据说罚跪了一夜。</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千不该万不该的是，第二天一早，铁网他爸提了把大锹，又杀回我们地道，用大锹拼命捣挖，站在地道的上方跳起身再用双脚狠跺。这家伙是队里出名的“大劳力”，用村里有些老人的话来形容，要是在过去，说不定他就是薛仁贵那样的猛将。也有人背地里叫他“莽张飞”，且不说跟人吵架了，平时说个话也经常“楞头豹眼”地，村里人对他普遍存有三分忌惮。</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莽张飞”在毁地道的时候，地道里爬出了两个小伙伴，哆哆嗦嗦地吓坏了，他们本来正做着美梦呢，楞被这地动山摇的动静给惊醒了。“莽张飞”根本没理会这两个突然钻出洞来的“泥猴”，就当着他俩的面三下五除二地把地道给跺塌了。我们的地道就这样成了一条露天的壕沟。当时课本里刚学到一个词：心血的结晶。“莽张飞”将我们的“心血结晶”毁得干干净净！<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我们一个个都快气炸了，心疼得要命，有人闻讯赶到现场，一看那惨景，都气哭了，伤心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不过慑于“莽张飞”的淫威，我们谁也不敢找他理论，只能把气都撒在他的儿子铁网身上。虽然铁网诉苦，说被他老子罚跪了一夜，抽了数不清的“薄脆儿”（有脸上的巴掌印为证）。但我们哪一个没被家长毒打过，休想博取同情！我们决定一世都不谅解，不带他玩！</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后来铁网被我们孤立了差不多有一个学期，直到暑假里，有一天村里来了挑糖担的老头，“铛——铛——”地敲着铜锣，嘴里喊着“换糖罗——换糖罗——”我们眼巴巴地簇拥在后头跟着，拼命咽着口水，却苦于没有废铜烂铁拿来和他交易。</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铁网来了，霸气地截下老头，掏出了一张纸币，“换糖！”天哪，铁网手里拿的竟然是印有纺织女工的伍角钱！</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换糖的老头子接过纸币，迅速掖进怀里，一手持斫糖刀，一手拿小锤，“笃、笃、笃”地敲打下一大块糖（固化的麦芽糖）。铁网接过大糖块，却举到了我们面前，涎着脸说“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span><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这他妈的谁能管得住肚里的馋虫呀！最终我们每个人都吃到了他换的糖，当然，铁网也就重新融入了我们当中了。<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没两天，我们发现铁网的半边脸肿了，细辨可见掌痕指印。我们谁也没问他发生了什么，用屁股都能想得到，他那五角钱肯定是偷的家里的。过年我们收到的压岁钱最多的才二角钱，还要上交。他怎么可能会有五角钱！<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17px;font-family: 宋体;">有福同享是不错的，我们都吃了他换的糖。但有难了，就自己当吧。可铁网却不像有难的样子，他青紫的半边脸上一样漾着满足的笑意，信誓旦旦对我们许诺：等哪天糖担子再来，再请你们吃斫糖！<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font-size: 17px;">罢了，在怀念我们的地道的时候，想起铁网的斫糖，就当我们的心血是换了斫糖吃掉了。（全文完）</span><span style="mso-spacerun:yes;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font-size:10.5000pt;mso-font-kerning:1.0000pt;"><o:p></o:p></span></section><section style="outline: 0px; background-image: initial; background-position: initial; background-size: initial; background-repeat: initial; background-attachment: initial; background-origin: initial; background-clip: initial; 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0em;"><br/></section><section style="padding-right: 5px; padding-left: 5px; outline: 0px; line-height: 1.8;"><p style="color: rgb(77, 182, 172); letter-spacing: 0.578px; outline: 0px;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34, 34, 34);letter-spacing: 0.544px;">作者简介：</span></strong></p><p style="color: rgb(77, 182, 172); letter-spacing: 0.578px; outline: 0px; text-indent: 0em;"><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34, 34, 34);letter-spacing: 0.544px;"></span></p><p style="color: rgb(77, 182, 172); letter-spacing: 0.578px; outline: 0px;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34, 34, 34);letter-spacing: 0.544px;">陆享阳</span></strong><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34, 34, 34);letter-spacing: 0.544px;">、江苏兴化人，六零后，八十年代工科生，自媒体编辑。</span></p><p style="color: rgb(77, 182, 172); letter-spacing: 0.578px; outline: 0px; text-indent: 0em;"><span style="outline: 0px;color: rgb(34, 34, 34);letter-spacing: 0.544px;"><br/></span></p><p style="outline: 0px;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color:#222222"><span style="letter-spacing: 0.544px;">编辑：吴勇胜</span></span></strong></p><p style="outline: 0px;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color:#222222"><span style="letter-spacing: 0.544px;">总编辑：陆碧波</span></span></strong></p></section><p></p><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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