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春 | 盐都西乡的一次唠嗑
<p style="text-indent: 2em;">张凤英，盐都西乡人，孩子的外太婆，99岁。谁要是提她是渔船上出身，她一定会把脸拉老长。说她大字不识一个，她不服气。“中”、大写的“发”，写在纸上她叫不出是什么，但把“中”“发”四边加个框，她竟然就认得了：红中的“中”、发财的“发”。因为老太太会打麻将。老太爷是革命干部，她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们，经历过战争的枪林弹雨。但直到今天，几个时代过来的老太太也就是细细过日子的概念，她就是中国最普通的百姓代表，犹如扎根在盐阜平原的一棵乡土老树，见证着岁月的洗礼和世事的沧桑。这个三九如阳春的暖冬，与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了长长的过去、现在和未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过去和现在哪个好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问的是痴话，说过去好，其实就是苦日子对人的磨砺，说现在不好，就是好日子对人的消磨。苦日子总会熬到头，过上好日子也要想起苦难时。好说呢，我们不是熬出来的？！我不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说好，不光是吃得好、住得好吧。世道好、人心好，就是最好。而今，但也有人好日子过得不耐烦，瞎折腾。”</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过去是怎么带小孩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生三男四女，都是我一个人带的，现在一家生一个，就吃力成这样？！我也没有把这当回事，生那么多，地里的活要做，哪管得来啊，巴不得掉下河、掉茅坑淹死个把才好呢。绝呢，晚上回家点数，一个都不少齐刷刷的，个个活蹦乱跳。”</p><p style="text-indent: 2em;">“住在乡下和城里哪个好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都好，都不好，我随便，哪家要我我就去哪家。不像现在，过去哪有城啊，全是乡。过去打仗城里人就往乡下跑。乡下散荡些，熟识的人多，可以多跑跑。现在也好，我就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打瞌睡，痴得快些。我不晓得，现在家家都住上楼了，乡下也是的，楼有什么好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现在正常怎么打发日子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过去穷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我是过一天是一天，多过一天赚一天。”</p><p style="text-indent: 2em;">“看到路上这么多车你怎想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看到我就头晕，坐上去就想吐，我没有福气坐车。几步远也车来车去，我就觉得这样子就是不该，要烧油的吧，就是烧水我看也要让河见底，禁不住烧。我是说说而已，这是你们一代人的福，福享过了也是不好。”</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现在存多少钱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说呢，我不差钱，我也不存钱，再说现在我要钱也没有用处。这辈子我也没有富裕过，钱多有钱多的活法，钱少有钱少的活法，这个不好说。过去哪家有钱啊，就是地主家也没有多少余钱，有钱就去买地。”</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这辈子做成最大的事是什么？”</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不识字的，要是识字的话，我兴许还是人上人呢。现在我有什么呢？要说，就是我养了一趟儿女，三男四女，容易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现在最开心的事是什么？”</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现在天天开心，过去日子那么难过还穷开心呢，现在再不开心不是真要死得快了吗？你们过来吃饭我开心，下午在家弄个小麻将，我在旁边相相，我也开心。你们三缺一，要是能带我凑个场子，我也老高兴。过去在镇上那段日子，来一趟子，烧一桌子，我就开心不得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p><p style="text-indent: 2em;">“痴话，我还有什么愿望，一大家子健康团结最好，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我一觉睡过去是我的命好，也是大家的福气。还有，我顺便说一下，你们哪家想养赶快再养个宝宝，有本事家家回去都养，现在我还能帮助洗尿布、摇窝子呢。我们养养七八个是发痴，你们只养一个也是痴，痴。不肯养的，我就弄不懂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现在想老太爷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痴话，想不想最后还是到那边去。哎，再说了，哪有阴间啊，都是鬼话，人一烧就剩下一摊灰，啥也没有。老头子走了30多年，大家都过得好好的，死鬼就不提了。他们先大头是吃了苦的，那时人痴呢，养这么多细的，他也没有问多少，整天在外面，上战场，搞运动，抓生产，家就是旅馆。”</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长寿的秘诀是什么？”</p><p style="text-indent: 2em;">“哪个想过这么大啊，不想不想，不想得多，不吃得多，不睡得多，稀里糊涂地过过吧。过长了再看过去和现在，过去的更清爽，现在的不迷糊……”</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着说着，晒着太阳的老太太，语速逐渐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发出轻微的鼾声，竟然睡着了。这份笃定，让我沉醉了很久很久。</p><p style="text-indent: 2em;"><br/></p><p><strong>来源：现代快报</strong></p><p><strong>荐稿：陶展</strong></p><p><strong>编辑：吴勇胜<br/></strong></p><p><strong>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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