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斌〡踏花归来——我的文学路(第五、六节)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05</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由于中苏关系因“珍宝岛事件”日益紧张起来,部队一直处于临战状态,全军响应毛主席“要准备打仗”的号召,每年冬季部队都要进行野营拉练和实弹射击,一搞就是个把月,从打大仗、打恶仗、打核大战实际出发,把部队拉到深山沟里,拉到渤海湾盐碱滩上,实施魔鬼式强化训练。</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回到二连,全连上下正在做野营拉练准备工作。一见到我,连长倪仁培一拍大腿,火烧火燎地说:“可把你盼回来了,一个排出去拉练没个排长,那咱就要抓瞎了。你赶快回排里做准备,该带的训练器材要带全,多检查几遍,防止有遗漏的。一旦大部队出了营房门,就不好回来取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啥时候出发?”我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好说!”倪连长习惯地皱了皱眉头。“根据敌人惯于搞突然袭击的特点,这次野营拉练不会像过去那样按部就班的了,说不定哪天夜里紧急集合号一响,一个命令就出发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二排长回来啦!”正说着,赵从富甩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立正敬礼,他就一把握住我的手,高兴地说:“好,好,回来就好!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昨天炮兵宣传处的领导打电话来表扬你了,你为咱们部队增了光。”说到这儿,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朝站在一旁的倪连长瞅了一眼,接着说:“回来了,就尽快投入排里工作,把年底的野营拉练和实弹射击任务完成好,为连队全年工作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p><p style="text-indent: 2em;">“请领导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我立正向赵从富敬了个礼,就转身回排里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大家见我回来,一个个高高兴兴地围拢过来,问长问短。三班长贾生拉住我的手,说:“没想到排长搞军事的还会写小说,真不简单。”</p><p style="text-indent: 2em;">四班长章文富咧开大嘴,笑眯了眼说:“今天算是遇到知音了。我从小就喜欢文学,也想写点东西,但拿起笔来又像蚂蚁吃西瓜,不知从何下口了。往后你就是我的老师,把你肚里的真金白银施舍点给我,也好让我掌握点入门的技巧。”</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见章文富一脸好学的样子,就问:“你真想学?”</p><p style="text-indent: 2em;">“真想学。”章文富认真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那好。”我说:“从明天开始,连里分给我排出黑板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当初我就是从办黑板报起步的。你要把这块黑板报当作进行创作练笔的一块阵地,办成全团公认的头一块牌子,你的练笔任务就算完成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章文富一听,拍着胸脯说:“坚决完成任务!”</p><p style="text-indent: 2em;">几天后,一个漆黑的夜晚,我正睡得蒙蒙眬眬的,突然,全团紧急集合号响了。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打好背包,挎上手枪,就跑到门前二排集合的位置站定。紧跟着三班、四班战士也武装整齐地挨着我一字排开站好队。我看了一下手表,从号声响起到集合完毕,只用了3分50秒。这时,连长、指导员背着图板猴急火燎的从营部跑了回来。连长倪仁培在接受了一排长“全连集合完毕”的报告后,随即打开文件夹,宣读了上级下达的作战命令。接着全连一齐上了停在路边的炮车,按序列出了营房大门,飞快地向作战目的地开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整个夜空仿佛被泼了墨似的,黑得有点吓人。我坐在驾驶室内,抬头望去,只见近百辆炮车、汽车闪着刺眼的灯光,奔驰在狭窄而又崎岖的山路上,就像一条巨大的火龙在半空中游走飞舞,真是壮观美丽极了。正当我美滋滋地欣赏这绝色夜景时,突然,两颗红色信号弹在前方黑漆漆的夜幕中腾空而起。我一看有敌机来袭:防空。立即命令驾驶员高玉柱:“关闭大灯,打开防空灯,慢行跟进。”</p><p style="text-indent: 2em;">话音刚落,就见全团的所有车灯全部熄灭了。刹那间,那可怕的夜幕又重新降临到大地上,把那条正在游走飞舞的巨大火龙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此刻,只有部队车辆才装有的防空灯,在长长的灯罩遮挡下就像野猫的两只眼睛闪着阴森微弱的光亮。在当时还没有红外线夜视镜的情况下,一般敌机是难以发现我方部队运动目标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高玉柱是今年刚从河南入伍的新兵,头一次参加部队的野营拉练,用防空灯开车还有点不太适应,只见他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望着车前的路面,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往前移动,不一会儿,大颗大颗的汗珠就顺着帽沿从他那红通通的脸颊上淌了下来。我见他神情紧张,就开门跳下车在车前面引路。这样紧紧张张地走了大约10多分钟,两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防空解除。近百辆车灯“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巨大的火龙又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游走舞动起来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走了不多会,我发现前面的车子加快了速度,而且越开越快,达到了奔袭的速度。我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零晨2点15分,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见高玉柱张开大嘴打哈欠,生怕他瞌睡上来,开翻了车,我就把早已准备好的朝天椒塞到他嘴里。高玉柱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便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顿时,只见他嘴一张“哇”的一声叫了起来,一边吐一边说:“排长,我才开始有点犯困呢,你就把这么辣的辣椒放到我嘴里,你想辣死我呀?”气呼呼的支楞起嘴“吁溜”了一会,又说:“为了防止开车打瞌睡,昨天晚上我已准备了大蒜头、青辣椒、山楂片……”</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那些东西我见了,有个屁用!”我打断他的话说:“对付瞌睡虫,只有用朝天椒,辣得你两眼直冒火星子,全身上下毛孔都竖起来才能解决问题。”为了缓和一下高玉柱的情绪,等了一会,我又剥了一块高梁饴糖放到他嘴里,说:“要知道你的责任重大,车上一班人的性命都攥在你手里,如果你稍一疏忽,炮车翻到山沟里,那就天砸下来啦!记得我在三连当兵的时候,连长张永珍讲了他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经历的一件事:一次我们团配合步兵作战,在转移阵地时,有个驾驶员开车打瞌睡,把喀秋莎火箭炮翻进了深山沟里,死伤了人不说,还损坏了火炮。为这事,这位驾驶员回国后还判了三年刑。你说,这教训惨痛不惨痛呀?”</p><p style="text-indent: 2em;">“是啊!”高玉柱瞪大眼睛紧盯着前方,略有所思地说:“这也难怪,在朝鲜战场上,作战频繁,睡眠不足,打瞌睡难以避免,但一碰到这种情况,自已要立刻采取措施,比如咬嘴唇、掐耳朵、嚼辣椒,再不行就用针扎手指等,都能驱困醒脑,防止事故的发生。”</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说得有道理。”我夸他说:“这就叫师傅领进门,修道在个人。”</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着话,车子开出去了五六十里地,突然在一座大山前停下了。只见倪仁培一边跑一边喊:“一排、二排注意了,步兵老大哥在前方进攻遭到敌人顽强阻击,上级命令我连在山前坡道上展开炮火支援。你们随副连长跟进,迅速占领炮阵地,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射击准备。”说着,就见他跳上车和指挥排的同志一起往山前观察所去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得喊,高玉柱向右一个急拐弯,咬住一排的炮车冲了过去。其它车辆跟着全团行军序列沿着公路继续往前开去。由于山里有些庄稼还没有收完,不利于大部队展开训练,只好化整为零以连为单位了。到了目的地,副连长焦同合站在山坡上伸开双臂喊:“一排在我左边展开,二排在我右边展开。”</p><p style="text-indent: 2em;">命令一下,我排三班、四班炮车在我的指挥下,立即开进停好车。这时早已坐得不耐烦的战士们,一个纵身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按照事先分工,迅速脱下炮衣,支起千斤顶,装上瞄准具,并调好火炮的地面水平和射击方向。一切准备就绪,就听到三班长贾生首先向我报告:“三班准备完毕!”</p><p style="text-indent: 2em;">话音刚落,四班长章文富又向我报告:“四班准备完毕!”</p><p style="text-indent: 2em;">紧跟着我向焦同合报告:“二排准备完毕!”</p><p style="text-indent: 2em;">焦同合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等一排长报告结束,他亮开嗓门大声地说:“全连进入阵地到做好射击准备用了3分56秒。从刚才的情况看,二排进入阵地迅速,停车指挥准确,一步到位,只用了3分35秒;一排二班进入阵地时由于炮车前后四个轮子没有压在事先画好的十字线上,又重新调整耽搁了点时间。尽管如此,全连射击准备没有超过团里规定。大家这种争分夺秒的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又提醒大家:“现代战争时间就是生命,同等条件下,谁赢得了时间,谁就赢得了胜利。”</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到这儿,从报话机里传来了前方观察所倪仁培的声音,于是全连军事训练紧张有序地开始了。此刻阵地上,炮车的车灯已全部关闭,漆黑的大山里,只有一辆辆火炮左后方瞄准具上的那一缕微弱的灯光还亮着。一时间,倪仁培下达的命令声、战士们装填炮弹的碰撞声、以及排长、班长的报告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山坡上飞传着、激荡着,就好像远古秦军征战楚国时弹奏《壮士归》那样催人奋进,鼓舞人心。</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边训练一边讲评,是倪仁培多年组织军事训练总结出来的教学法。他严格按照实战的要求,衡量和检验大家的每一个动作,好的及时表扬,发现问题立即纠正,所以连队的军事训练进步较快。几个回合操练下来,全连的协同已经很流畅了,速度、精度也达到了较高的要求。倪仁培看看时间已是早晨5点钟了,便命令部队就地休息,叫炊事班即刻建灶煮饭。约摸半小时光景,早饭做好了,香喷喷的白米饭,另加三菜一汤。我一边吃,一边倍感惊讶:这么短时间,炊事班的同志是咋做到的?从就着山坡塄坎挖灶支锅点火,到淘米切菜、烧煮烹调,怎么着也得四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可他们半小时确实做到了,真让人有点不可思议。</p><p style="text-indent: 2em;">“二排长,这一夜走下来,又给你增加了不少创作素材吧?”倪仁培端着碗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在我身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过去这样的拉练我也经历过,就是没有往心里去。”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回答说:“这回上心了,还真有不少深刻的感悟。”又抬起头,望着倪仁培问:“吃过早饭,部队是继续训练,还是开拔去新的地方?”</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我问,倪仁培立即叫过焦同合,说:“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在临朐县龙岗镇境内,吃过早饭直接开到大峪,营部和一连住常庄店子,三连在南流。到达大峪后,我和一排长去看炮阵地,先把训练场地定下来,再和侦察排长去看观察所。二排长和村书记联系一下,组织搞些爱民活动。司务长打前站,已把各排住地按排好了,到大峪按指定的地方住下就行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任务布置完毕,大家饭也吃好了。各班收炮按序列将车停在路边。炊事班装好炊具,又铲土把灶堂填满,使其恢复到原来的地貌。倪仁培看看阵地上没有遗失的东西,便命令全连上车,直接往大峪开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早上人车稀少,车开得快,不到八点钟就到了大峪。我指挥全排停好车,取下背包跟着司务长进入指定住房,然后去大队部找书记落实民兵训练,为烈军属五保户挑水打扫卫生等方面爱民活动。一切安排妥当,我叫来四班长章文富,说:“大队部门前墙上有块黑板报,你带个战士一块去出一下,整得漂亮点,别让地方上秀才小看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章文富说了声“放心”,就转身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九点多钟,倪仁培、一排长和侦察排长背着图板器材回来了,见了我就说:“炮阵地选好了,就在村南三公里外的一片沙滩上,地方开阔,易于部队展开。”又对一排长说:“你顺便告诉一下司务长。下午全连休息,晚上出去训练。”说完就往连部驻地走。我跟在他后面三言两语把全连开展爱民活动情况汇报了。到了连部,倪仁培通过刚架好的电话向营长李宗义报告了二连训练、行军和开展爱民活动情况。</p><p style="text-indent: 2em;">电话那头,李宗义在充分肯定成绩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强调了抓好训练安全、部队纪律和搞好军民关系三件大事。他说:“都是些公鸡头子,一出营房门,就是一匹匹狂放的野马,一定要好好严加管束,防止擦枪走火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李宗义在电话里说的“擦枪走火”是特指部队在与地方交往的过程中发生男女关系的事情,这也是他教育部队时经常引用的专用术语。</p><p style="text-indent: 2em;">连队在大峪周边训练了七八天,又随全营转移到石家河进行拉练训练。石家河也在临朐境内,但这里靠安丘县近了。听倪连长说:“在石家河训练五六天,就要到安丘、坊子、寒亭等县(区)有关地域实施训练。”部队就是这样,只有坚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才能在最复杂、最恶劣的环境里练出过硬的杀敌本领,才能经得起战争的考验,打胜仗。</p><p style="text-indent: 2em;">在安丘县郚山拉练期间,一天上午,副教导员赵从富和通信员小赵过来检查我连开展爱民活动情况,并征求村书记意见。村书记没提意见,反把我连一顿好夸。赵从富听了满意地和小赵走出村部,找到我说:“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村书记夸奖你们了!说他们村街道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大队部门前的黑板报出得像朵花似的,引来好多小学生村民围着看。烈军属五保户家家水缸里水满满的,你叫俺提意见怎提?”</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笑笑,谦逊地说:“我们还做得不够,其它连队可能比我们连做得更好。”又问:“赵副教导员,你来咋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也好到村口去接你。”</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用,还是这样好!”赵从富摆摆手,说:“这样我可以摸到真实情况。”说到这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有你一封信,昨天才收到的,我给你带来了,是炮兵宣传处寄来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接过信一看,不错,确实是炮兵宣传处寄来的,但不是李放,而是李海菁。我怕被赵从富发现其中的秘密,没敢当面拆开信封,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可能跟我要书了。”便顺手将信塞到了口袋里。</p><p style="text-indent: 2em;">“要啥书?”赵从富好奇地追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临回来的时候,我跟宣传处图书室借了本高尔基的小说,说好看完寄给他们。”我回答说,想把这件事尽快搪塞过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赵从富望着我点点头,“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就和通信员小赵回牛沐营部了。</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06</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望着赵从富走远,我这才松了口气。就在刚才,我从他手中接过信的一刹那,就立即意识到信封内不仅仅是信,还夹有其它东西。猴精的赵从富对此不会不觉察到。只要我不打开,他见不到里面的东西,那也只能是一种猜想。回到二排住地,我迅速打开李海菁的来信,有几张彩色照片随即从里面滑了出来,我一看,是上次在济南几个景点拍的照片,只见她站在趵突泉前灿烂地笑着,那青春秀美的脸庞,简直就是一朵正在怒放的桃花,美艳大放,芬芳四溢,立刻又把我重新带到那个欢快浪漫的场景,那个让人终身难忘而又刻骨铭心的美好记忆里。看到这张照片,我的心不由得激烈地跳动起来,一股股暖流在周身激荡,不能自己。这时我仰起头美美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然后轻轻地一口一口的往窗外吐去。等自己的心境稍微平静了点,我又忍不住急切地往下看去,其中有一张也使我感到十分满意的,就是我俩一起在大明湖上划船时,忽闻有一清脆悦耳的女声漂过水面,往我们小船这边飞了过来:“喂!当兵的,在这个角度拍一张,绝对美不胜收。”</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得喊,我和李海菁立即停住了手中的木桨,一齐扭头朝岸上望去,只见那背着挎包上绣有“山东大学”几个醒目大字的青春女孩,正挥着手中的相机,冲我俩吟笑。我和李海菁对视了一眼,觉得她诚实可靠,就把船靠过去,将相机递给了她。等我俩摆好姿势的瞬间,她对好焦距“咔察”、“咔察”几下就拍好了,手法十分娴熟,就像一个经验丰富老到的摄影家。</p><p style="text-indent: 2em;">“再见!”她把相机还给李海菁,又冲我甜甜的一笑,“这张照片值得你们终身纪念和欣赏。”说完,一转身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哇塞!这女孩转身的一刹那,立即使俺想起了陆游‘曾是惊鸿照影来的诗句。这是多么娇艳美丽的一刹那啊!”李海菁望着那女孩的背影,不禁感叹的说。一抬手把木桨插进水里,深情地望着我:“她说的没错,这张照片值得俺们终身纪念和欣赏。”</p><p style="text-indent: 2em;">的确如此。只见清澈明亮的湖面上,有一小片坚挺碧绿的荷叶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远处青山高耸,半山腰里千年古塔被茂盛的翠柏簇拥着,更显几许神秘。一缕长长的柳枝垂下来,馋得几条小鱼经常窜出水面咬枝戏耍。轻舟左边太阳娇羞地躲在水下,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被涟漪打碎。当时拍完这张照片,李海菁还有点遗憾地说:“要是早几个月来拍,场面可能还要多一点精彩和美感。比如,有几枝荷花从伞样的叶间探出头来,主动向俺俩问好。花蕊是鹅黄色的,那向四周张开的几个洁白的花瓣儿尖尖上,就那么一点点红,而俺就喜欢那么一点点红啊,点缀在荷叶丛中,格外的显眼,让人见了直想淌口水,恨不得冲过去美美的亲上一口。可惜这个美景俺们错过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要紧,明年我们再来拍。”我宽慰她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翻过这张照片,我突然发现李海菁在背面写有几句话:“低头看日近,举头望君远。日日思君归,不知在何时?”读到这里,我沉默了,一时心里翻江倒海起来。我知道她是看到照片上水下那一轮骄阳而触景生情写下的。太阳离我们那么遥远,李海菁在水里看它却很近;而我离李海菁只几百公里,很近,想见一面都很难,何尝不是远呢?我理解她的心情,于是立刻装好相片,挥笔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告诉她照片收到了,现在我正在山区野营拉练,投寄不太方便,等回到营房,我们再诉说衷肠。信请连队司务长第二天到镇上买菜特地去邮政所投寄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部队又在安丘县境内野营拉练了10多天,然后转到了寒亭朱里一带。这时已是十二月下旬了。天特别的寒冷,训练还好说,尤其是行军,战士们穿着大衣坐在炮车冰冷的挡泥板上,没有任何遮挡,没有任何安全设施,就靠一只胳膊勾住炮架,用不了半个小时,人就冻得受不了了,脚麻木得不能走路,所以走一段路,炮车就要停下来让战士们下车活动活动脚。记得我在三连当兵时,每当有城市兵叫苦,老连长张永珍总是把眼一瞪,说:“你们现在的条件比我们在朝鲜战场上打仗强几百倍。冬天的朝鲜零下40多度,冰天雪地,那才真叫个冷,由于当时入朝作战走的急促,有的干部战士连个棉袄棉裤都没有,甭说大衣了,可大家咬紧牙关,一把炒面一把雪,硬是挺过来了,能吃苦的部队才能打胜仗。相反,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用着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人却躲在鸭绒睡袋里,喝牛奶吃火腿肠,连头都不肯露出来,被我们赤脚摸上山头的志愿军战士一顿手榴弹狂轰烂炸,照样把他们消灭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为什么不用机枪扫射呢?”我好奇地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张永珍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那时咱们的武器装备差,大都是缴获的国民党日本鬼子的,零下40多度,这些枪炮就打不响了,你可能要问我啥原因:擦枪擦炮的油质量不过关,被冻住了。而敌人的枪炮在零下40多度都能照样打”。说到这儿,张连长突然提高了嗓门:“尽管如此,咱们还是把他们打败了,打回了‘三八线’,打得他们老老实实在停战协定上签字。这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一个铁打钢铸的部队!一个喊他们‘万岁都不为过的部队!”</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暖的,那些叫苦叫累的战士从此再也不敢说苦喊累的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连队在朱里一带一边拉练,一边做实弹射击准备。这是检验连队全年军事训练成果的试金石,马虎不得。连队建设虽有多个方面,比如政治思想、作风纪律、生活管理等,只有军事训练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发炮弹打出去,准不准,立马就见底。所以全连上下都比较重视,连长指导员多次召集班长排长开会,分析形势,查找不足,及时纠正,确保万无一失。</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天下午,我连正在山里训练,突然一片黑云遮过来,天立刻灰暗了下来,西北风卷着细小的冰粒子打在脸上,麻瑟瑟的疼。大家坚持训练到四点多钟,倪仁培下令收炮回去。到了朱里驻地,倪仁培叫住我说:“今天夜里可能有行动,你们要做好实弹射击准备。”</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得说,我和三班长贾生、四班长章文富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无一遗漏,就去吃晚饭,安排全排休息。零晨三点半钟,紧急集合哨吹响了,大家装车、洗漱、吃早饭,然后到指定集合地点,和全营一起向潍北靶场开去。六点钟,东方天边才露出一点鱼肚白,火箭炮就在海滩上架好了,一眼望过去,胜似壮观。火箭炮叫喀秋莎,是苏联制造,每门炮有8根工字型导轨发射架,每个发射架上能搭载两枚火箭弹,一次可发射16枚。两年后我团换装国产火箭炮,喀秋莎火箭炮和弹药便随火车拉到新疆大沙漠里销毁。我班副班长黄晓东还被团里抽去专门做压车警卫工作。然而让人臆想不到的是,这些喀秋莎火箭炮和火箭弹拉去不到一年又如数拉回来了。上级说,销毁太浪费了,拉回原部队做实弹教练射击。于是我们这些军事干部又有了用武之地。在一望无际并平坦广袤的潍北盐碱滩上,大家按次序上去轮番指挥,进行实打实的实弹教练射击。轮到我指挥时,我一口气就发射了64发,当前方观察所传来发发命中目标的消息,我心里那种快感和满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后来我听营长李宗义告诉我:“这些火箭弹都是在抗美援朝时期我国从苏联买来的,每发六两黄金。今天你一个人就消耗了384两黄金。这是一次多么奢侈的实弹教练射击啊,世界军事史上恐怕也不多见。”</p><p style="text-indent: 2em;">六时三十分,打靶准时开始。先是一连打。顿时,只见一连炮阵上喊声震天,火焰喷射,一发发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拼命地撕裂着肆意阻挡的湿冷空气,发出穿心破肺的怪叫声。沉睡了几千年的盐碱滩被吓得颤抖起来,过冬的田鼠也纷纷从地洞里钻出来不知所措的冒着寒风向四处狂奔。</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连打得不错!”这时,从报话机里传来前方观察所李宗义的赞扬声。接着一连干部战士一阵狂呼。一连靶打得不错,无形之中给二连增加了压力。二连打出来的成绩能不能超过一连,谁心里也没有底。相反一旦打砸了,那大家就更没有面子了,甭说评不上先进连队,这一年大伙吃苦受累就白干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二连三班注意!”无线班的报话机里传来前方观察所倪仁培的命令。我立即拿着小红旗跑步站到三班火箭炮右前方等待命令。报话员就站在我身后。</p><p style="text-indent: 2em;">“标尺357!”倪仁培在观察所那头喊,我在炮阵地上重复。</p><p style="text-indent: 2em;">“方向83!”倪仁培又喊,我又重复。</p><p style="text-indent: 2em;">“高低269!”倪仁培再喊,我再重复。</p><p style="text-indent: 2em;">“炮弹一发,延期引信,装弹,放!”命令下达到这里,我把举在手中的小红旗使劲往下一压,喊了一声:放!坐在炮车驾驶室里的三班长贾生立刻按下按钮,一发火箭弹吐着红红的火焰“嗖”的一下从发射架导轨上飞了出去。就在我看着炮弹飞出的一刹那间,我发现炮弹的飞行轨道变了,不是过去打靶发射时飞行的那个正常轨道,而是偏低了。我立刻核对了瞄准具上的所有数据,一个都没有错。哪是什么原因呢?我正疑惑不定,就听见报话机里传来营长李宗义的咆哮声:“陈怀斌,你是怎么搞的?你把炮弹打到哪里去了?打到咱们观察所跟前啦,只离观察所百十米远,你想要咱们所有人的命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一听就慌了,观察所是指挥部队作战的地方,不仅有团营连领导,还有作战参谋人员,以及通讯、无线、侦察兵等。如果这发炮弹再落近一点,那就闯下大祸啦?多危险啊!稍一冷静,我便拿过报话机向李宗义报告说:“瞄准具上的数据我核对过了,一个不错。水准仪我也检查过了,火炮处在水平线上。”说到这儿,我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问题可能出在火炮的导轨上……”</p><p style="text-indent: 2em;">“导轨上?”李宗义有点吃惊。</p><p style="text-indent: 2em;">“对,就是导轨。”我肯定的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可能!年年打靶,导轨也没出过问题,咋这次打就出问题了呢?”李宗义摸不着头脑,但仍气呼呼的大声地喊叫着。</p><p style="text-indent: 2em;">后来听说,还是高团长果断命令作训股徐参谋打电话给修理所派人检查。修理所技师一会就到了,检查后说:“一号导轨出口有点变形了,不能使用了,其它导轨都符合要求。”并把这个情况通过报话机迅速报告了徐参谋,徐参谋又报告了高团长,高团长命令二连封存三班火箭炮一号导轨,继续打靶。</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时间,沉静的炮阵上又立马紧张地跑动起来,刚才那发试射的炮弹没有打好,又重新进行试射。早就蜇伏在观察所左右两边的连队侦察兵,用炮对镜对炮弹落点进行交汇并计算出误差,再次对火炮标尺、高低、方向进行修正,然后下达给全连各班,一齐装弹射击。几个科目打下来,发发炮弹命中目标。营长李宗义见了随之高兴地叫了起来,那带有浓重河南口音的喊叫声,通过报话机传到阵地上,立即引起全连干部战士一阵哄笑。大家相拥而呼,声震整个炮阵地。此刻的寒风和扎脸的冰粒子都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p><p style="text-indent: 2em;">是啊!他们能不高兴、能不兴奋吗?这一个多月来,从野营拉练,各科目训练,再到实弹射击,全连干部战士吃了不少苦呵!夜间行军训练,白天还要开展爱民助困活动,不管是寒风狂吼,还是大雪纷飞,钻山沟、挖防空洞,摸爬滚打,天天一身汗,日日一身泥,可没有一个叫苦喊累的,个个标着干。那时候的年轻人啊,就是这样一种情怀和激情:没有索取,只有奉献!如今实弹射击成绩出来了,就是对他们无私奉献的一种最好褒奖,他们满足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等三连打完靶,全营迅速撤出了炮阵地,让二营进入炮阵地继续打靶。走到寒亭附近,已是上午12点多了,李宗义命令各连将炮车停在公路边上,就近架锅煮饭。今天实弹射击打得好,取得了全营满堂红,李宗义心里高兴,指示各连饮事班烧菜多加点肉,犒劳大家。吃饭的时候,李宗义端着碗一个连一个连的慰问。当走到我跟前,他站住了,笑眯了眼问:“肉好吃吗?肉香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吃,香!”我赶忙回答说,跟着又补充道:“大家今天心里高兴,吃啥都香,都好吃!”</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说得对。”李宗义默默地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说:“心情好,吃啥都香!这一个多月来,全营上下吃苦受累,不就为的今天能有这样一个好的心情吗?”又笑着朝我咧了咧嘴:“你是搞文学创作的,哪一天写到有关炮兵部队方面题材的小说,千万别忘了把咱们野营拉练、军事训练、实弹射击等生动感人的场景写进去,这是由咱们自己用青春书写的一段精彩并让人终身难忘的历史,将来也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看看,咱们这一代人是如何奋斗的,咱们不后悔咱们的付出,也要叫他们不后悔来到解放军这个大家庭里。”</p><p style="text-indent: 2em;">“请营长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去完成这项任务的。”我端着碗立正向李宗义敬了个礼,向他表达了我对他的承诺。</p><p style="text-indent: 2em;">吃过饭,碗都没来得及洗,就上车出发了。下午2点多钟,连队回到了告别多时的营房。</p><p style="text-indent: 2em;">在营房留守的干部战士听说大部队要回来,早已把宿舍、饭堂、厕所、操场、道路等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宿舍安装好的烤火炉里都生上了碳火,使大家一进屋子顿觉就像回到了温暖的家一样。</p><p style="text-indent: 2em;">倪仁培见了十分高兴,他放下背包,到连队各处转了一圈,然后回来立即把戴立顺等三位留守的战士叫到连部,表扬说:“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在领导不在的情况下,你们能积极主动地完成做饭、喂猪、站岗等项任务,没有出什么差错,你们是咱连单独执行任务让领导最放心的好战士。”</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到连长的表扬,负责留守的老实巴交的戴立顺喜的合不拢嘴,那两只并不算很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羞红着脸,嗫嚅着腼腆得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p><p><br/></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未完,待续.......</strong><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作者简介:</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letter-spacing: 0.544px; 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陈怀斌</strong><span style="letter-spacing: 0.544px;">,江苏盐城人,当过兵,搞过军农生产、新闻报道、文艺创作、宣传工作。转业地方,曾担任盐城市委宣传部新闻科长、盐城电视台副台长等职。多年来在国内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论文、通讯、散文、报告文学300余篇,其中:报告文学《岳士海和他的大洋梦》荣获中国报告文学“华西杯”竞赛二等奖;《谁破译了施耐庵密码》被中国新闻文化报网站及多家刊物发表;《毛主席著作天天读》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转发到全军基层连队。</span></ignore_js_op></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编辑:吴勇胜</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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