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明(泰州) | 当我们谈论刘汉清时在谈些什么 |
<section style="font-size: 16px;"><section class="mp_profile_iframe_wrp"><mp-common-profile class="js_uneditable custom_select_card mp_profile_iframe" data-pluginname="mpprofile" data-id="MzkwMTYyOTU0Nw==" data-headimg="https://xinsubei.com/plugin.php?id=wcn_editor:wx_img&url=http://mmbiz.qpic.cn/mmbiz_png/Sgf61DmjIDUqNoHO78X2Cv5uCZFMvx6lCsUK8rdrqwwUEqm0oyNZ6b3V7dkRjiaHj6iaU9KdzLYhticuopbFNuJ2Q/0?wx_fmt=png" data-nickname="扬子江文萃" data-alias="" data-signature="扬子江药业集团大众读写平台" data-from="0" data-is_biz_ban="0"></mp-common-profile></section><section style="text-align: center;line-height: 2;"></section><section style="font-size: 18px;"><p style="text-indent: 0em;text-align: center;text-wrap: wrap;"><strong>1</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1990年,我在戴南教书,大约5月的一天,时任《兴化报》楚水副刊编辑的成爱君把电话打到学校传达室:报社已将我反映刘汉清情况的信,转给了市委书记丁解民。丁书记要我和刘汉清到兴化去一趟,他想亲自了解一下。</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刘汉清是我高三同学。说是高三班,实际上是个复读班。班上28个人来自兴化各乡镇,都是1979年差几分没有录取的(我是过了分数线,因中耳炎被删下来的)。刘汉清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他寄宿,我走读。总共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家埋头学习,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交集。1980年,他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印象中,他是我们班考得最好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再次听说刘汉清的名字,已经是7年后了。1987年的暑假,我的另一个同学,在美国读书的陈国营回乡时告诉我,刘汉清没有能从哈工大毕业,这两年都在后沐村家里。原因是刘汉清在大学里迷上了数论,专业课也不上,整天泡在图书馆和宿舍里看数学书。学校做了许多说服工作,甚至把他的父亲叫到学校去。陈国营当时在合肥上学,高三时他和刘汉清同桌,俩人很要好,专程跑到哈尔滨去劝。但刘汉清执迷不悟。因为专业课不过关,最后学校对刘汉清作了退学处理。退学的时候,一位女教授都哭了。陈国营对我说:“如今,村里人把刘汉清当精神病,你有时间去看看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一个星期天,我去了7里路外的戴南镇后沐村。找到刘汉清的家,门敞开着,没人。邻居说,刘汉清父母到田里干农活了。走进东房间,刘汉清正在午睡,被我叫醒后,坐在床沿上,胡子拉碴,长发垂肩。床旁边,一口盛放稻谷的半人高的大缸,盖子上散乱堆放着数学书,一只搪瓷茶缸里面,烟头堆成了小山。他对我很冷淡。我问一句,他答半句。显然,对他来说,我并非老同学,而是不速之客。</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我到后沐村去过几次后,刘汉清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也许他觉得我来看他,并非猎奇,而是真的关心。他的父母对我能常来看望刘汉清非常感谢。他们已从刘汉清退学回来时的恼怒与失望中走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对儿子未来的担心与焦虑。最担心的就是怕他疯掉。但对刘汉清来说,他的一门心思在数论上。未来还很遥远,有什么好担心的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这之后,刘汉清成了我家的常客。有段时间,他就住在我家里。我俩常常彻夜长谈。说起来,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认识了刘汉清。他爱足球,欧洲三大联赛一场不落,谈起球星,如数家珍。他爱哲学,经常引用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句子。他还爱诗,向我推荐艾略特的《荒原》《小吉丁》,他自己也写了一大本,字迹娟秀。当然,他最爱的还是数学。他研究的是“素数在自然数中的分布”,他说,这个问题解决了,数论中许多著名的问题会迎刃而解。我问他为何如此不计后果?他说,主要是数论太美了。那种美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这样又过了两年。大约是1989年春天的一天,他来告诉我,说他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说实话,我丝毫不怀疑刘汉清解决了一个几百年来的数学家都没有解决的著名的数论问题。我为他感到高兴。7年的孜孜以求,他终于证明了自己。我以为接下来的一切会顺理成章:论文发表,媒体报道,然后刘汉清离开戴南,去他该去的地方。</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你想得太简单了。”刘汉清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为什么?”</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这是一个几百年来没人解决的问题。谁来判断对错呢?即使有人能判断,也不敢随便表态吧。谁会为我这么一个无名之辈来承担风险?”</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我想,刘汉清有点言过其实了。当时,全社会重视知识、尊重人才,大大小小的报纸上登着各种各样的知识竞赛试题,全民做题的盛况如同后来的全民炒股。那时,缺的不是伯乐,而是千里马。只要是千里马,何愁没有伯乐!</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我写了一封信给在纽约的陈国营,希望他能在美国找找伯乐。陈国营回信说“没有问题”。他告诉我,“美国有个因特网,论文放到网上,全世界的数学家都能看到。”他要我把论文尽快寄去,他收到后立即着手翻译。</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刘汉清对我和陈国营的乐观不置可否。但两个月后,我真的收到了陈国营转来的一封挪威数学家的来信。这位数学家在信中说,他对刘汉清研究的这个问题一直感兴趣。看了论文,第五页有个地方不是很明白,希望作者做进一步的说明。</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大约就是刘汉清把“说明”寄给陈国营的时候,我给《兴化报》 写了一封信,反映了刘汉清的情况。我的想法是,刘汉清的成果首先要得到国内专家的认可。国内专家肯定都在中科院数学研究所里。我希望政府部门能重视刘汉清这个事情,帮助他到北京去找一找专家。</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我没有想到,报社把我这封信转给了市委书记丁解民,而丁书记真的重视了。</p></section><section style="text-align: center;margin-top: 10px;margin-bottom: 10px;line-height: 0;"><section style="vertical-align: middle;display: inline-block;line-height: 0;"></section></section><section style="text-align: right;color: rgb(62, 62, 62);font-family: FZKai;"><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127, 127, 127);">扬子江药业集团大门</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27, 127, 127);"><br/></span></p></section><section style="font-size: 18px;"><p style="text-indent: 0em;text-align: center;text-wrap: wrap;"><strong>2</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兴化市委办在政府大院的西北角。前后两进。第一进是市委的各个办公室,中间是个过道。秘书把我和刘汉清从过道领进去。穿过幽静的院子,丁书记办公室在第二进的东边。</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我和刘汉清进了书记办公室,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把要来汇报工作的人挡在了外边,这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情况说清楚。丁书记一边关窗户,一边招呼我和刘汉清坐下。刚说了几句话,有个人冒着大雨跑了进来。进来就拿门口挂着的毛巾擦淋湿的头发。我正疑惑,来人转过头,我一看,原来是教育局局长金舒年。他当局长之前,曾是我们戴南中学的高中数学教师。他是南师大物理系毕业的老牌大学生。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想必在此之前,丁书记已把我的信转给他看过了。他也是为刘汉清的事而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果然,相互招呼过之后,丁书记开门见山地说:你们把论文给金局长看一下,他可是南师大的高材生。</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金舒年从刘汉清手上把论文接了过去,认真翻看了两页,然后抬起头,对丁书记说:“看不懂。”</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金局长说不懂,丁书记只好亲自询问了。刘汉清表述能力一般,好多地方要我帮他补充。在听我说了挪威数学家的来信,以及“准备到中科院数学研究所请人看论文”的打算后,丁书记略一思考,对我说:这样,就你带刘汉清去一下北京。我写个条子给你。你回戴南找高敬和,让他给你们一些支持。</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高敬和时任戴南镇党委书记。他看了条子,批了1500元,要我到镇工业公司拿钱。拿到钱,我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接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然而,除了知道“中科院在北京”,我一点头绪都没有。</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就这样,在前路一片渺茫的情况下,我和刘汉清去了北京。意想不到的是,出发的时候,刘汉清开始害红眼病。正值暑假,天气异常炎热。因为没有买到直达北京的火车票,在济南下车换乘。傍晚,火车站广场,一个算命的拉住我,要我抽支签。也是无聊,同时也想问问此行的结果,我随手在签筒里抽了一支。签上写的话我至今记得——</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em>初年运道未曾亨,<span style="text-indent: 2em;">若是蹉跎再不兴。</span></em></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em>兄弟六亲皆无靠,<span style="text-indent: 2em;">一生事业晚来成。</span></em></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到了北京,刘汉清的眼睛已经肿得像两个桃子,几乎连走路都看不见了。在招待所住下后,我上街买了一张北京交通图。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中科院。去的路上,我设想了可能出现的若干种情形,就是一种情形没有料到:所有前来提交论文者,数学研究所一律不接待。</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原来,自从徐迟发表《哥德巴赫猜想》之后,国内突然出现了许多研究1+1的人。有的小学没有毕业,也跑到北京来提交论文。数学所收到无数论文。由于不堪重负,数学家杨乐甚至在报纸上公开喊话,要求民间人士放弃研究。但此举招来非议:你们自己研究不出来,为什么不准别人研究!</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以我对刘汉清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民间人士。首先,他很聪明。刘汉清到戴南中学复读前,从来没有学过英语,不到一年,高考时他的英语分数在我们班上名列前茅。其次,他在哈工大就研究这个问题,已研究了七年。第三,他研究这个问题,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如痴如醉全身心地扑在上面,没有一点的功利……但“我认为”有什么用呢?中科院说不接受就不接受。这条路铁定是走不通了。在北京盘桓了几天后,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到大学里去试试?老师一般都肯帮人,也更容易接近。如果他们认可了,凭他们的能力,或许能帮我找到中科院的人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于是,我去了北京大学。</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正是暑假,校园里没有多少人。找老师,先得找学生。我先去了学生宿舍。巧得很,我进的第一个宿舍就是北大数学系的,且宿舍里有3个大四学生,听我说明来意,他们都很热心。我把论文给他们看,只看了开头,他们就都笑,说后面的看不懂了,必须专门研究数论的人看。他们告诉我,他们的导师叫潘承彪,是国内著名的数论专家。潘教授在北京农业大学兼课,家也在农大。学生们热情地对我说:“你去找他吧,他说行,肯定行。”</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按照北大学生给的地址,我买了二斤上等茶叶去了北京农大。找到教授家的门牌号码时,天已经全黑了。潘教授很警惕,我在外面敲门,他在里面反复问“你是谁?”,就是不开门。我想,我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啊。相持了好长时间,他把门开了一条缝,从门里闪了出来。把门带上后,他把我带到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我坐下来陈述的时候,潘教授一直皱着眉头,非常不耐烦,不住地说“胡闹,真是胡闹!”。我把论文和茶叶恭敬地放到他的面前,他竟很生气地对我说:“你这是干什么?你拿走!我不会看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说实话,我当时真的生气了。我说:“不就是看篇论文吗?我也是老师,从来不这样对待求教的学生。再说了,我们市委丁书记也没有你架子大!你不看,今天我就不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不知我的哪句话触动了潘教授,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自言自语了好几回“胡闹”后,终于答应了,让我把论文留下。我怕他骗我,说两天后来听他的意见。他几乎愤怒地对我说:“你明天就回江苏去!否则我不看。看好后,我会通知你。我说话算数!”</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从北京回来后,大概过了1个月,兴化科委给我打来电话,说潘教授来信了,信是写给科委的,要我通知刘汉清去看信。因为暑假已过,我要教课,他一个人去了。刘汉清从兴化回来后告诉我,说潘教授指出论文第五页有个错误,“接下去就没有看的必要了。”</p></section><section style="text-align: right;color: rgb(62, 62, 62);font-family: FZKai;"></section><section style="font-size: 18px;"><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他说的那个地方仅仅是我没有展开论述而已。”刘汉清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那你可以补充论述,尽量细一点,写好后再寄给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没用的。他在看我的论文之前就已经断定我是错的了。”刘汉清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是潘教授轻视刘汉清而没有认真看他的论文,还是刘汉清的论文真的错了?这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另外,寄给挪威数学家的“说明”也泥牛入海。后来,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戴南。这些年来,我到后沐村看过他几次。最初的那些年,刘汉清仍然一如既往地研究他的数论。后来,他的日子似乎停滞了。除了年龄不断变大,人越来越老,住的房子越来越破外,他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结婚,没有找工作,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村里给他办了低保,每月领几百元养老金。90年代初,时任兴化市副市长的许国曾知道了刘汉清的情况,因为刘汉清在哈工大学的热处理专业,便把他安排到兴化刃具厂。当时,那是一家不错的企业。但刘汉清只去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就回来了。他说,厂里噪音太大,无法集中精力搞研究。并且,他已习惯了夜里看书,白天睡觉。大约十年前,刘汉清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主动放弃了研究。他说,“再搞下去,就要死了。”</p><section style="margin-bottom: 0px;letter-spacing: 0.578px;text-wrap: wrap;font-size: 18px;"></section><section style="margin-top: 10px;margin-bottom: 10px;font-size: 16px;letter-spacing: 0.578px;text-wrap: wrap;text-align: center;line-height: 0;"><section style="vertical-align: middle;display: inline-block;line-height: 0;"></section></section><section style="margin-bottom: 0px;font-size: 16px;letter-spacing: 0.578px;text-wrap: wrap;text-align: right;color: rgb(62, 62, 62);font-family: FZKai;"><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127, 127, 127);">扬子江药业集团龙湖</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27, 127, 127);"><br/></span></p></section><p style="text-indent: 0em;text-align: center;text-wrap: wrap;"><strong>3</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2017年5月,一则新闻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中国人民大学档案学院毕业生武继红,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一路沦落到社会最底层,毕业20年后,成了贫困大山里五个孩子的母亲。看到这条新闻,我想起了刘汉清。我觉得武继红从名牌高校毕业生到贫困母亲,有诸多原因。而刘汉清走到今天这个境况,却是自己的主动选择,尽管他未必料到当初的选择要用一生去承担。基础科学研究需要有人甘坐冷板凳,甚至需要狂热的献身者。即使刘汉清是一个失败者,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失败者。我希望热心人士和有关方面能帮助帮助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我把刘汉清的故事讲给《扬子晚报》记者王国柱听。王国柱立即写了一篇报道发在《扬子晚报》上。随即,全国众多媒体记者来到后沐村采访。然而,无论是大牌传统媒体,还是知名新媒体,都没有从我所想的角度进行报道。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昔日天之骄子、今日落魄贫困户”上。碎片化阅读的年代,媒体重视的是流量,“才子落魄”的故事是读者的兴奋点。这些报道也在网上发酵:竟有一些人指责刘汉清懒惰,几十年不找份工作,有手有脚,心甘情愿吃低保。另有一些人骂他不孝,父母含辛茹苦供他上大学,他竟主动退学,如今一事无成,还要年迈的双亲为他操劳和担心。当然,也没有哪个研究机构对刘汉清的研究表示出一点兴趣。刘汉清没有电脑和手机,我问他要不要到网上看看这些讨论,他说:“应该都是负面的吧?我就不看了。”就是那一刻,我想起村上春树的《当我们谈论跑步时在谈些什么》,我想,或许我应该亲自写一篇关于刘汉清的文字,题目就叫《当我们谈论刘汉清时在谈些什么?》</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众多媒体的报道也给刘汉清带来了一些帮助:高中同学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些年来,刘汉清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他们帮刘汉清翻盖了千疮百孔的老屋,购置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大学同学得知情况后,在北京为刘汉清组织了同学会,甚至远在美国的同学也专程飞了回来。戴南的一些初中女同学,听说刘汉清要到北京去参加同学会,像大姐姐们一样,为他置办了行装。</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新闻热点总是在不停地转换。关于刘汉清的报道逐渐沉寂,突然被拉到聚光灯下的刘汉清,生活又渐归于寻常。到了这一年的年底,新华社记者朱旭东突然来到泰州找我,说想和我谈谈刘汉清。</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朱记者告诉我,他去过后沐村了,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孤独者。朱记者说,从后沐村回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社会该怎样容忍“失败”。之所以专程到泰州来,是因为我长期关注刘汉清,更清楚事情的来由,同时,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更能客观地看待刘汉清。</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社会习惯用‘有没有价值、成不成功’来衡量一个人。我只能说,以这种标准,到目前为止,刘汉清是失败的。至于将来刘汉清的成果会不会得到认定,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但对刘汉清本人来说,以我三十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并没有把成功看得那样重要。他只是选择了自己的一种活法,用自己的一生,付出一辈子,去钻研自己喜欢的东西。他的生活很简朴,也没什么自卑,活得很纯粹。”我对朱记者说,我们的微信朋友圈里,不少人经常转发一些“心灵鸡汤”类的文章,呼吁“让脚步慢下来,等一等灵魂”,可当真的有人按照灵魂的指引行事的时候,我们不少人不仅不点赞,还拼命地否定,这是不是有点滑稽?不可否认,如今的社会比较浮躁,急功近利,利字当头。刘汉清的出现,就是治疗这种社会病的一剂良药。“刘汉清不是一个榜样,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学他,也没人学得了他。但刘汉清是一面镜子,每个人都可以从这面镜子中照见自己。当下,我们这个社会需要这样一面镜子。”</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朱记者说,我的话让他想起了“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他们“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思想和生活态度均异于常人。之所以被后人尊为“七贤”,只因他们追求“独善其身”。刘汉清能不能算在追求“独善其身”呢?地里的麦子绿了,稻子黄了,门前的野花开了,树叶落了,同学们意气风发了,飞黄腾达了,所有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如果他生在大富人家而不追求荣华富贵,依然能如此痴迷数学,是否会引来大批仰慕者、点赞者?再如孔子的学生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为此称赞他“贤德”。刘汉清是否也能称为“贤德”?</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 我与朱记者的这些对话,后来都被他写进文章里,发在当年12月1日的《新华每日电讯》上。</p><p style="text-indent: 2em;text-wrap: wrap;"><br/></p></section><section style="font-size: 18px;"></section><section style="text-align: right;color: rgb(62, 62, 62);font-family: FZKai;"></section><section style="color: rgb(87, 15, 1);"><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24, 224, 224);font-size: 20px;"><strong>作者简介</strong></span></p></section><section style="text-align: left; margin-top: 10px; margin-bottom: 10px; line-height: 0;"><section style="vertical-align: middle;display: inline-block;line-height: 0;"></section></section><section style="color: rgb(87, 15, 1);font-family: FZKai;"><p style="color: rgb(62, 62, 62);text-wrap: wrap;"><strong>翟明</strong>:退休媒体人,一枚老文青。醉心大众读写,结交天下文友。</p><p style="color: rgb(62, 62, 62);text-wrap: wrap;"><br/></p><p style="color: rgb(62, 62, 62);text-wrap: wrap;"><strong>来源:扬子江文萃<br/></strong></p><p style="color: rgb(62, 62, 62);text-wrap: wrap;"><strong>编辑:吴勇胜<br/></strong></p><p style="color: rgb(62, 62, 62);text-wrap: wrap;"><strong>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section></section><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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