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秒秒的感动 发表于 2024-4-17 10:08:43

陈怀斌〡踏花归来——我的文学路(第十七、十八节)

<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17</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和李放坐上22团安排的吉普车往泗水圪山驰去。李放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我和22团政治处丁主任、宣传股贾股长坐在后排。三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开始还没啥,时间一长,就觉得不舒服了。车上算我官小,我自觉把屁股往前挪了挪,让出坐椅上的空间,叫他俩宽松些。丁主任见状,连忙说:“大可不必为难自己,坚持一会就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关系。我这样坐挺好。”我笑笑说:“自当兵以来,我还是头一回坐吉普车,比在连队外出训练坐炮车强多了。坐炮车坐在挡泥板上,一只胳膊勾住炮架,夏天烈日晒,冬天北风吹,那种滋味真叫人刻骨铭心。”</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们团是啥炮?”丁主任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喀秋莎。”我回答说:“苏联制造。抗美援朝期间才装备的部队。”</p><p style="text-indent: 2em;">“哦!”丁主任点点头,“这个炮咱见过,就是射程近了点,但火力很猛,据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配合步兵攻山头、打阻击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特别是著名的上甘岭战役,曾多次立功。”</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到这儿,贾股长突然喊了一声:“李干事你看。”然后用手指着左前方那个村庄说:“这个地方叫古城,春秋时鲁国的都城就在这里,前几年我和曲阜师范学院孔教授特地骑车来寻访了一下。鲁国的都城见不到了,但春秋时的残砖碎瓦还到处可见。据孔教授介绍:鲁国是周朝的诸侯国。西周初年,周公旦因为辅助当朝天子周成王东征灭了叛乱的奄国,受封于奄国故土,但由于周公旦执意要留在镐京辅佐周成王,于是就让自己的长子伯禽代为赴任,建立了鲁国,国都就定在这里。现在的曲阜当时也属于鲁国。鲁国最初受封缰土不过百里,后来陆续吞并夺占了周边几个小国的土地,才成为大国。此后,周王朝为控制东方,把鲁国分封给了周公旦,把齐国分封给了姜子牙。”</p><p style="text-indent: 2em;">“周公庙就在咱们团一营驻地边上,因年久失修,已破烂不堪了。”丁主任插话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曲阜这里古迹多,稍微维修一下就是上亿的,地方财政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除非中央、省里拨款。”贾股长说:“我们车子马上就要到曲阜与泗水的交界处,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母亲颜征在的衣冠冢就在这里。那次我和孔教授来看的时候,还可以,经过曲阜泗水两地红卫兵轮番打砸,现在也面目全非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咱们可以停下来看一下吗?”李放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可以。”丁主任说,并吩咐驾驶员小何到了停车。</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一会工夫,吉普车在公路边上停下了。贾股长先跳下车跑到前面为李放开门。当李放的一只脚踏到柏油路面上时,我和丁主任也下车来到了路边上,只见在一片青翠挺拔的古柏树的遮掩下,几间早已没了昔日辉煌的古老建筑勉强耸立其中,只有那些残缺的重檐龙脊、碧瓦飞甍、雕梁画栋还能稍微引人注目。</p><p style="text-indent: 2em;">“看样子房前那隆起的土堆就是孔子父母的坟茔了?”李放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错。”贾股长说:“从这里往里面去三四公里有个尼山水库,库边上有一个不大的山洞,据说是孔子当年出生的地方。山洞上面的山坡上也有几间古代建筑,去年我去房山15团走那里看了一下,屋顶都被扒掉了,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四面墙,估计下几场雨就要坍塌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刚才听你说,孔子的父亲叫叔梁纥,咋不是姓孔呢?”李放好奇地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贾股长笑笑说:“我以前也不知道,总以为孔子的父亲肯定姓孔,后来通过孔教授才搞清楚,孔子的父亲是子姓,孔氏,名纥,字叔梁。他的祖先是宋国的公室成员,传了五世,到了孔子父嘉的时候,按照宗法制的规定,五世亲属不能再继续列入公室,要别立一族。于是就取孔父嘉的字作为族的名号。孔氏的孔,是从孔父嘉那儿来的,孔是孔父嘉的字。后来由于孔子成了圣人,孔子直系后裔便放弃了别立一族的规定,都以孔为氏,奉孔子为始祖,一直延续至今。”</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到这儿,李放把脚一跺,不禁感叹道:“咱在山东当兵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孔子的父亲不姓孔,头一回听说孔子的老家在宋国。真是上下五千年,一辈子学不尽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丁主任说:“可能你还不知道,孔子的父亲和母亲的年龄相差54岁的事吧?”</p><p style="text-indent: 2em;">李放诧异地问:“有这么多?说说看。”</p><p style="text-indent: 2em;">丁主任示意贾股长说。贾股长也不客气,便继续给我们介绍了起来:“为逃避宋国战乱,叔梁纥流亡到鲁国,后做了鲁国的武士,建立两次战功,曾任陬邑大夫。叔梁纥先娶施氏,生了九个女儿,无子。又娶妾生一子脚却有毛病。叔梁纥很不满意,于是又娶颜氏三女儿颜征在,年龄相差54岁。叔梁纥70岁,颜征在16岁生的孔子。为此有人总结说,只有老年男人和年轻少女结合,才能生出伟人。”</p><p style="text-indent: 2em;">此话一出,大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丁主任笑着补充说:“有专家考证,作为鲁国贵族的叔梁纥趁颜征在在他府上做侍女期间强奸了她,使她怀了孕,感到无脸见人,才嫁给了叔梁纥。不然司马迁也不会在《史记》里说‘孔子并非婚生子’了。另外,又有专家考证:孔子的母亲一直到死都没有告诉他父亲的名字,这是为啥?”<br/>&nbsp;&nbsp;&nbsp;&nbsp;“如果真是这样,叔梁纥就有点老不正经了。”贾股长戏谑道。</p><p style="text-indent: 2em;">眼看就到了上午9点钟了,李放问:“圪山村离这里还有多远?”</p><p style="text-indent: 2em;">贾股长伸手往远处一指,说:“哪,就是那个村庄,开车10来分钟就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上车。”李放把手一挥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大家一齐上了车。驾驶员小何一踩油门,吉普车飞了出去,沿着柏油公路跑了不多会儿,只见方向盘往右一打,上了山路。吉普车开始激烈的颠簸起来。丁主任连忙喊:“慢些!慢些!”小何一踩刹车,又放慢了车速,但车子仍然摇晃得利害。雨后的乡村山道,经过马车的碾压,已无一块平坦的地方了。好在是吉普车,前后车轮能加力,越野性能强,若是摊上小轿车,底盘低,早就趴在半路上动弹不得了。吉普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去,时不时地把大家抛起,头硬生生地撞到车顶上,都有点晕,但又没办法,只好用手紧紧的抓住靠背,尽量避免头车相撞。开了20多分钟,吉普车终于在圪山村大队部门前停下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从车上跳下。</p><p style="text-indent: 2em;">贾股长拿手摸摸头,欣幸地打趣说:“好在头结实,否则今天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他抬腿走进大队部,见支部书记马宗堂正趴在办公桌上聚精会神地看文件,就吊起嗓门大声的喊道:“马书记好!祝马书记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然后半开玩笑地问:“你还认识我了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认识!认识!咋能不认识了呢?”马宗堂见贾股长来了,立即站起身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你不就是驻曲阜部队的那个贾股长吗?昨天我们接到县武装部宋部长的电话,随即安排人把屋子打扫布置好了。人来了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人来了。”贾股长乐哈哈地说。他当兵时间长了,与地方打交道多了,养成了见人三分熟的本领,更何况上次就是他来联系的呢。“马书记,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李放说:“这是咱们炮兵宣传处李干事。”又指着丁主任说:“这是咱们团政治处丁主任。”</p><p style="text-indent: 2em;">“吆嗬!来了这么多大领导,叫俺穷山村蓬荜生辉了。”马宗堂感到有点意外,忙不迭的从办公桌里转出来,十分热情地和李放、丁主任握手寒喧。</p><p style="text-indent: 2em;">随即,贾股长又把我拉到马宗堂面前介绍说:“这是炮八师陈怀斌陈副指导员。今天咱们就是送他到你们这里来体验生活,搞创作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好!欢迎!欢迎!”马宗堂握着我的手说。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五十多岁年纪,高高的身材,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对深邃明亮的大眼睛。他穿一身已经褪了色的浅黑色衣裤,衣领敞着,能看到里面油乎乎的藏青色衬衣,完全是一副山区老农民的打扮。他说话带有浓重的泗水口音,我认真听还能听懂他的话。</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口音,你好像是南方人?”他又问道。</p><p style="text-indent: 2em;">“江苏盐城。”我回答说。怕他一时找不着北,又补充道:“在连云港南边。”</p><p style="text-indent: 2em;">“哦!哦!”马宗堂点头“哦哦”了两声说:“俺们这里条件差,不比部队,也不比大城市,可能要委屈你了。”他担心我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事。他就是从农村来的!”李放赶忙接过马宗堂的话说,“他当兵后还到渤海湾盐碱滩上搞过军农生产,他能吃这个苦,书记你尽管放心。”他握住马宗堂的手,亲切地叫了一声“老哥”说:“麻烦你了。这事就拜托你了。咱们先走了,过段时间咱再来看望致谢。”</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宗堂拉住李放要留他们在这里吃饭。贾股长说:“下午丁主任有个会,我们得赶紧回去。”说完,又喊驾驶员小何搬东西。我赶忙跑过去,和小何一起把车上东西一一拾到大队部西边房间里。李放和我道了个别,就和丁主任一起上车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眼见吉普车走远,马宗堂对我说:“走,咱们去吃饭。”我跟着他走进大队部隔壁房间,只见房间里放了一张老旧桌子和十来条用树棍拼凑起来的高低不平的板凳,其它别无任何办公用具。能引人注目的就是正面墙上那张毛主席像,以及对面墙上那条“誓将批林批孔斗争进行到底”的横幅。马宗堂说:“这里既是大队开会的会议室,又是来人吃饭的饭厅,比较简陋。咱们这里地处偏僻,有时县里公社来人检查工作,或者开个会啥的,一时回不去,就在这里凑合着吃个便饭。”</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点点头表示理解。</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时,烧饭的老梁头托着用高粱杆制成的蔑子把饭菜送过来了。因为就咱两个人,马宗堂叫老梁头也坐下一块吃。老梁头一激动,张开已经掉了两颗门牙的嘴,腼腆地笑了说:“咱已吃过了。”就把四个馒头、两盘炒菜和一碗榨菜鸡蛋汤放到桌上,便退了出去。两盘炒菜:一个蒜瓣炒西葫芦,一个木耳炒芹菜。我拿起筷子各尝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错,有口感,猜摸老梁头是个乡间厨师,否则饭菜不会烧得如此投口。</p><p style="text-indent: 2em;">“中午就这样简单些了。”马宗堂客气地说。他一只手拿馒头,一只手握筷子,咬一口馒头,夹一筷子菜,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又说:“晚上等栗会计回来,咱们再好好喝两盅。”</p><p style="text-indent: 2em;">吃过中饭,马宗堂回家休息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在我到来之前,马宗堂已叫人给我准备了床、桌、椅、罩子灯等几样东西。床是新搭建起来的,一头顶着南墙,一边靠着西山,底下放了两张长条板凳,板凳上铺了几块木板,不宽不长,正好够我一个人睡的。挨铺靠南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带抽屉的办公桌,桌子虽然老旧了点,但桌面还算平整,抽屉也能上锁锁上,不方便的时候,还可把身上的钱、粮票和手表等贵重物品放在里面。桌子上方是个玻璃窗户,由于长时间受到雨水的侵蚀,四周的木框和中间的隔条已经发黑了,我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敢伸手,怕弄坏了自添麻烦。椅子还算结实,我坐上去试着晃了晃,没见榫头有活络的。于是我先把褥子床单铺好,再方方正正的折好被子,放好枕头。虽然我现在离开部队了,没人检查监督我,但我仍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让老百姓瞧不起咱。收拾好床铺,我又接着擦桌子擦椅子擦罩子灯。这些都是我的作战武器,我要精心呵护好它们。但擦到罩子灯时,又使我多了几许担心:难道这里也同其它地方一样,会经常停电吗?的确如此。那时在农村,天一黑,电就突(跳闸)的现象比较普遍。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旧报纸把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玻璃灯罩擦亮,把底座上渗出来的煤油擦干净放到桌上,做好晚上停电准备。又从包里取出书、稿纸、笔放到抽屉里,再把生活用品拾到洗脸盆里放到床底下。做完这一切,我看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这时,我拉过椅子坐到办公桌前,抬头望着开始发暗的玻璃窗户小憩了一会,心里盘算:应该给李海菁、给营连领导写封信了,把我这里的情况向他们通报一下。我拉开抽屉,取出笔和稿纸放到桌上,正准备写:“菁妹妹”三个字,就听门口有人说:“嗯,人来啦?”话音刚落,便走进了一个中年男子,他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长得结实苗条,似乎有一股中年人少有的青春活力。他梳着三七开分头,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对睿智灵秀的眼睛。他嘴不大,说话快而清晰,话一出口,我不用省思就立刻听明白了,比听马宗堂说话要少费许多劲。他一见到我,随即伸手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自我介绍说:“俺叫栗志,是俺大队的会计。上午到公社开会去了,没能迎接你,望多多包涵!”</p><p style="text-indent: 2em;">“幸会!幸会!”我握住他的手上下摆动了几下,以示对他的敬重,“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听马书记说起你了,说你工作能力强,账目理得清,搞生产有经验,是大队领导班子里最有前途的接班人。”</p><p style="text-indent: 2em;">“哪里,哪里,过奖了。”说到这里,栗志松开我的手,亮起他那明锐的眼睛认真打量了我一番,说:“你这么年轻就写书了,真是不简单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让你见笑了!”我摆摆手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济宁那边不是有个梁山么?他们是逼我来上梁山的,只可惜我并不是英雄好汉。”</p><p style="text-indent: 2em;">“唉,你没必要如此谦虚,自古英雄出少年嘛!”栗志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事情是这样的!”我沉吟了一下说:“现在全国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号召,深入开展批林批孔。我们济南军区跟得紧,围绕这个重大政治主题,举办了一个文艺创作学习班。由于我们炮兵有部队驻守在曲阜,便指令我们搞个这方面题材的文艺作品。于是炮兵就抽我来这里农村体验生活,收集整理素材,然后视情况而定,能搞个什么东西,再搞个什么东西。”</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没有告诉他炮兵要我创作一部以反孔为题材的长篇小说的事。我想,我又不是山东地面上响彻云霄的大作家,比如写《铁道游击队》的刘知侠、写《李二嫂改嫁》的王安友、写《苦菜花》的冯德英等等。年龄摆在那里,我不说,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犊子,刚到这里就瞎吹,叫人家耻笑,不值得,还是低调一点的好。</p><p style="text-indent: 2em;">栗志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明白了我的来意,他微微点了点头,说:“俺今天在公社开了一天会,就是总结交流批林批孔经验做法,研究部署下一步通过联系实际把批林批孔引向深入。俺在会上还发了言。”</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哇!啥时候等你有工夫,我得好好的向你请教请教。”我谦恭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栗志高兴地笑了,又伸手和我握了一下,十分爽快地说:“没问题。”就转身走了。他要看看晚饭是咋安排的,还缺少啥东西。</p><p style="text-indent: 2em;">和栗志说了一会话,便把我给李海菁写信的思绪全打乱了,如果现在再拿起笔来写,恐怕已没了那份心情。于是我索性又把笔和稿纸重新放回抽屉里,到厨房找老梁头,看看能帮他做点什么事情。一进门,老梁头腰间扎着油腻腻的围裙正忙着炒菜,见我来了,说了声“快了,就好!”,就见他把锅端起来一抖,锅里的菜飞了起来又落下,又一抖,锅里的菜又飞了起来又落下,这样来回抖弄了几次,他伸手迅速从锅里取出一块肉片放到嘴里嚼了嚼,咕哝了一句“好了”,便把菜倒到盘子里,对我说:“菜都做齐了,你们可以喝酒了。俺再烧碗汤。”他要把菜送到饭厅去,被我接了过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做过大厨?”我问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老梁头听得问,“嗨嗨”一笑,说:“啥门子大厨?就是个乡下烧饭的,比葫芦画瓢鼓捣几个小菜,你们不嫌弃就行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把菜送到饭厅放到桌上,桌上已有了三个菜,加上我端来的就四个了。这时,马宗堂 &nbsp;&nbsp;和栗志正坐在桌边上喝茶,谈批林批孔的事。我告诉他们:“老梁头说,菜齐了,他再烧个汤,叫咱们先吃!”又夸赞:“老梁头烧菜口味还不错。”</p><p style="text-indent: 2em;">“他在公社食堂烧过饭,现在年纪大了,就回来了。”马宗堂说。他和栗志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就开始吧。”他从包里摸出一瓶曲阜大曲,分别给三个酒杯满上,然后端起自己面前一杯,恭恭敬敬的对我说:“你是兵,俺们是民,军民一家鱼水亲。今天你打老远的到俺们穷山沟里来,准许俺们尽一下地主之谊,算是为你接风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听说今晚置办的一桌酒菜是专门为我接风的,心里十分感动,立刻端起酒杯和马宗堂、栗志分别碰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干了,说:“谢谢马书记、栗会计,我到这里来已经够麻烦你们了,还叫你们破费,过几天我请客。”</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宗堂放下酒杯,接着拿起酒瓶又要给我斟酒,被眼疾手快的栗志一把抢了过去,他抓过我的酒杯稳稳的把酒满上,然后才给马宗堂倒上再倒自己的。这时,马宗堂用筷子点点桌上的菜对我说:“来,吃菜,吃菜。”他连着拾了几个花生米扔到嘴里,一边吃一边问:“你在部队里经常喝酒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笑笑,装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说出来不怕你们两位领导笑话,我当兵到现在还没有喝过酒呢,今天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算是开斋了。”我怕说出来我会喝酒,被他俩合起来办了,闹出洋相,传出去影响不好。</p><p style="text-indent: 2em;">栗志有点不相信,说:“看你刚才感情深一口闷那架势,应该是喝酒老手了,喝半斤根本不在话下。”</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连连向栗志拱手,说:“不敢!不敢!抬举了。甭说半斤,就是一两,恐怕就要钻桌肚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nbsp;&nbsp;&nbsp;&nbsp;马宗堂见我不像撒谎之人,就对栗志说:“算了,他随意吧。俺俩今天就一瓶酒,也别多喝了,干掉算事。”他拿起酒瓶,又各自满了一杯。于是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聊天,海阔天空,啥都聊,聊地方上的趣事,聊部队上的战斗故事,特别是陈毅、粟裕、许世友在山东指挥部队作战的一些事情,如活捉杜聿明、黄维,击毙黄百韬、邱清泉等,讲起来眉飞色舞,简直神话了一般。聊着聊着,马宗堂聊到圪山村几代人与孔家大院作斗争的事,说到兴奋处,他一抬手,把自己吃饭的筷子打飞了出去。我赶忙跑过去为他捡回筷子,又喊老梁头重新拿双筷子来。马宗堂摆摆手,把筷子放在手掌心里一抺,说了声“不用了”,又继续夹菜吃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天晚上,我没敢多喝酒,只喝了三小杯。我就用这三小杯酒陪他俩一直喝到最后。此刻使我倍感爽意的不是酒,而是敞开心扉海阔天空的聊天,那种释放和痛快的感觉,只有在山村和农民们融合在一起才有。</p><p style="text-indent: 2em;">&nbsp;</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18</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山村的早晨是温馨而又恬静的,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鸡鸣犬吠驴马叫外,根本没有城里过早到来的那种让人厌烦并且日复一日的喧嚣:如火车急速驰过的轰鸣声,拉货大卡车凄厉的汽笛声,小商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以及环卫工人手中坚硬的扫把与柏油路面激烈摩擦的撕裂声等等。在这里,如果你不想起床,还想赖在温馨的被窝里做你那甜蜜的美梦,决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倒是玻璃窗户上那缕血红的霞光不肯放过我,似乎在轻轻的呼唤我:“喂,当兵的,到时间了,该起床啦!”于是我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翻身起床,穿上军装就往外跑。我昨天就计划好了,要利用早上晨练的工夫熟悉一下这个陌生的村庄。</p><p style="text-indent: 2em;">圪山村座落在圪山脚下,是鲁西南地面上的一个中等偏上的村庄,大约有八九十户人家,远远望去,一家一户的房屋就像天上的星星,散落在山坡上。山坡是从山脚延伸下来的,因而使全村随坡而建的房屋形成了梯田般的层次美。房屋墙大都是用石块砌成的,就连门窗框架也是用条石搭建起来的,有的厨房、猪圈和厕所之类的偏房屋顶,由于面积小,便就地取材,用山里特有的板石封的,主屋上大都盖的麦杆草,只有少数经济条件略微好一点的人家,才在屋脊上扣上一趟瓦,以防气流引起的超强山风把屋上的草卷走。这就使我想起了在来之前,贾股长对我说的那番话:圪山村土地贫瘠,长年缺水少雨,地里的庄稼三年五年难得有一回好的收成。过去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出外逃荒要饭的成群结对,可以说村上无一家没有出去讨过饭的。现如今大队集体经济虽有所好转,但仍是个贫困村。</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他们不把整个村子搬迁到公路边上去住呢?那里地势低,又平坦,打个水井十米八米就有水了,有了水浇地长庄稼,人畜饮用都有了。可他们在山坡上一呆就是几百年,难不成他们就没有想过这些?难道他们故土难离么?之后我在搜集小说素材中找到了这个答案:原来是他们的祖辈们为了防止匪患袭扰,防止孔家大院的人上门来逼缴税赋,特地把家安顿到这个进出都不方便的偏僻山坡上。据说有一年,一帮土匪扛着土枪要进村绑票勒索钱财,被村里人堵在了围墙外面,全村男女老少一齐往外扔石头,硬是把土匪砸跑了。之后,他们同孔家大院、同日本鬼子、同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也采用了这个战术,他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撤到圪山上,孔家大院、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拿他们都头疼。</p><p style="text-indent: 2em;">太阳已露出了她那红彤彤的美丽脸庞,正欣喜地朝我微笑。这时,我很想趁着这早晨明亮的天空,从高处浏览一下圪山村的全貌,于是我一个健步跳到山脚下一个凸起的石头包上,举目朝下望去,只见从圪山顶上轻轻飘下来的一抹淡淡的白雾,就像仙女身上那件透明的裙纱一样,游走在灰黑色的屋脊上,与农家刚从烟筒里升腾起来的袅枭炊烟搂扯到一起,亲吻着、曼舞着向四边扩去。山里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长有红枣、山楂、苹果、核桃等树,一来过年过节给孩子们吃,二来拿到集市上去卖,也好补贴家用。我往回走的时候,还从门洞里发现,有的人家院里还长有牵牛、玫瑰、蔷薇、海棠、芍药等花,大概是季节到了,牵牛、玫瑰、蔷薇已经开花了,红艳艳的,就像蝴蝶张开的那薄如蝉翼的翅膀,美得实在叫人心动。</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回来啦?”老梁头一见到我,“嗨嗨”一笑,露出早已掉了的那两颗大门牙,“一早来,俺见不着你,以为你去爬山了,就叫俺磙儿去找你,谁晓得他这个找的人倒没了人影,你这个被找的人倒回来了。早饭烧好了,就放在饭厅里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谁是磙儿?”我好奇地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就是俺那小畜牲,叫梁石磙!”老梁头说:“当年闹饥荒,没的吃。他娘生下他时又瘦又小,怕养不大,隔壁老颜爷爷就给起了个名字梁石磙。他说,叫石磙,命结实,好养活。”</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着话,梁石磙回来了,他一见到我,便跺起脚说:“你到哪儿去了?把俺一顿好找。”他十五六岁的样子,又瘦又矮,下巴尖尖的,不大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还显几分精神。</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用调侃的口吻说:“嗯,这么瘦,倒像个非洲难民了。长大了赶快报名去当兵,到部队有吃有喝,还有大鱼大肉,两三年下来,保准你长成个大帅哥。”</p><p style="text-indent: 2em;">几个站在一旁和梁石磙一般大小的孩子,听我这么一说,都“咯咯”的笑了起来。梁石磙一咧嘴想笑,又腼腆地忍住了,脸上随之飞起一层红晕,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时,我拉起他的手叫他和我一起吃早饭。他一听,突然挣开我的手,说:“可了不得,叫大队领导瞧见了,俺爹饭就烧不成了。”说完,一转身跑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看着梁石磙跑远,我对老梁头说:“你这孩子真懂事。”又和他商量:如果不是上面来人招待,我就不在饭厅里吃饭了,就在宿舍里吃。我一个人不能影响大队领导开会办公。</p><p style="text-indent: 2em;">老梁头点点头,“嗨嗨”了两声同意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到饭厅吃过早饭,就回到宿舍写信。先给李海菁写,说了自己的近况和离别思念之类的话。并附上一首小诗《七绝·思念》:</p><p style="text-indent: 2em;">&nbsp;</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em>哥要折桂妹先知,</em></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em>仲宫一别泪湿衣。</em></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em>深居圪山才几日,</em></p><p style="text-indent: 0em; text-align: center;"><em>已觉人间千年思。</em></p><p style="text-indent: 2em;">&nbsp;</p><p style="text-indent: 2em;">另外,我在信中还问她近来与父母沟通得怎样了?如有可能,是否安排与他们见上一面,也好早点把咱俩的事情定下来。写这段话时,我犹豫了片刻:写?还是不写?写,必然要给她添加许多压力;不写,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由于此事重大,考虑再三,最后我还是决定写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给李海菁写好信,接着又给营连领导写,告诉他们我已到了泗水县圪山农村体验生活,一边搜集整理素材,一边做小说创作的前期工作。信写好后,我把它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准备到公社邮政所投寄。一出大门,迎面就撞见了梁石磙,他回家吃过早饭,没啥事,又返回来了。我问他:“有没工夫和我到公社走一趟?”</p><p style="text-indent: 2em;">“有呀!”梁石磙张大眼睛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梁石磙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村。正是四月里麦子抽穗时节,此刻麦穗才有小拇指头那么大,在绿油油麦叶托举呵护下,随着山风昂首挺胸的摇晃着。麦穗周边排列有序地长满了麦粒,每个麦粒上都有一根针样锋利的麦芒,这是麦粒为防止鸟儿偷食而特地准备的一种防身武器。只不过此时的麦穗还没到灌浆的时候,麦粒还没有长成,里面是空的,你用手轻轻的一捏,还软绵绵的呢。麦田周边田埂上长着油菜,金灿灿的菜花在我到来之前就开了,风儿微微一吹,给我们送来了阵阵清香。</p><p style="text-indent: 2em;">“石磙,在我们眼前的景物中,你喜欢麦子的油绿还是菜花的金黄?”我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两样俺都喜欢。”梁石磙听得问,随即转过身来,一边继续往后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狗尾巴草说,“麦田里的麦子油绿,说明今年的庄稼长势好,俺们山里人就有了生的希望,就不用害怕饿肚子了。同样,菜花的金黄预示着今年的油菜大丰收,俺娘的眼睛就有救了,一旦害起来,就不用愁钱上医院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咋啦,菜油能治你娘的眼睛?”我有点诧异,“我也生活在农村,咋没有听说过?”</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你就不懂了。”梁石磙一个大转身甩掉手中的狗尾巴草,依然往后退着走,说:“俺们山里的人生活苦,大忙的时候白天黑夜地干,眼睛很容易上火,一上火,整个眼睛血红血红的,见了都吓人。若不及时治疗,看东西先是模糊不清,严重了就会失明。为此,有的人家就倒上小半碗菜油,再打上一个鸡蛋,放在饭锅里炖熟,然后连油带蛋一齐吃下去,夜里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好了,灵验得很。”</p><p style="text-indent: 2em;">“真有你说的这么神?”我似信非信。</p><p style="text-indent: 2em;">“俺娘老害眼睛,一吃就好。”梁石磙自信地说。只见他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到马车压出的轮槽里,“啊”了一声,摔了个仰老巴。我赶快跑过去,把他拉起来,问他摔伤了没有?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好在雨后土软,要是上山摔在石头上,半条小命就没了,不断骨头也要蹭破几块皮。”他说没事,其实我见他龇牙咧嘴直皱眉头的样子,就猜他摔的不轻。</p><p style="text-indent: 2em;">俗话说:大人在捧,小人靠哄。为安慰梁石磙,我就说:“到了公社,我要犒劳你一下。”梁石磙一听,又来了精神。到了公社,街道两边有卖大饼油条的,梁石磙戳起眼睛望。见他喜欢,我就带他去买了饼和油条。他倒老道,用饼把油条一卷,伸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打小就喜欢吃大饼卷油条,缠着老爹要十次,能有一次买就烧高香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到了公社邮政所,我往邮箱里投好信件,便和梁石磙走了出来。我对他说:“以后我再有信件什么的,就请你到这里来替我投递。不白跑,有偿劳动,腿脚工夫费一个大饼,一根油条。”</p><p style="text-indent: 2em;">梁石磙一听,甭提多高兴了,说:“好的,没问题。这事就包在俺身上了。”过了一会,他又认真地对我说:“既然你把这件事交给俺,就不能再给别人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答应了他的要求。</p><p style="text-indent: 2em;">于是,梁石磙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在公社街道上转了一圈,看了看街面上的粮油、日用杂货、餐饮以及照相馆、新华书店、学校、医院、浴室等门市单位,规模都不大。等我们回到圪山村,已到中午时分了,老梁头已烧好中饭,正站在我宿舍门口等我。梁石磙见了,立刻迎上去把手伸到老梁头鼻尖上,炫耀说:“你闻闻,是啥味道?”</p><p style="text-indent: 2em;">老梁头一闻,是大饼油条的味道,顿时瞪大了眼睛,举手要揍他,没等巴掌落下,梁石磙一缩头,迅速从老梁头胳膊底下溜走了。老梁头皱了皱眉头,火了脸对我说:“这小土崽子,又不上规矩了,以后你别理睬他。”就去厨房端饭菜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吃过中饭,稍作休息,我便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纸和笔,开始草拟小说创作提纲。从小说名称、主题思想、时代背景,到故事发生地点、党领导下两代农民同孔家大院进行斗争的重大历史事件,再到几个主要人物个性的塑造、风土人情及语言特色等方面,都一一列了出来。当我兴奋地放下手中的钢笔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桌前窗户上的玻璃也渐渐暗了下来。我想:如果不是著名作家李心田的指点,今天我不可能这样顺利准确地列出上述小说提纲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刚接到炮兵通知那会,我就对这部作品有所谋划,但由于缺乏创作上的实践经验,对有些方面根本就吃不准,很想找个写作经验丰富的作家求教求教。那天下午,当李放满头大汗地跑到济南火车站候车室告诉我:部里交待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明天上午咱们再乘火车去曲阜时,我当即就决定到军区前卫话剧团创作室找一下李心田。参加济南军区文艺创作学习班期间,我读过他创作的长篇小说《闪闪的红星》,之后又看过他参与改编的电影。可以这样说,《闪闪的红星》在我的心灵深处留下了非常深刻美好的印象。然而,这个想法我还没有来得及对李放说,他就猴急火燎的一转身走了。怎么办?我和李心田素未谋面过,没有人给我引见,就这样贸然去找他,他会理睬我吗?看着李放远去的身影,我在心里暗暗地下决心:即是今天撞一鼻子灰,也要去碰碰运气。</p><p style="text-indent: 2em;">来到济南军区大院门口,我向站岗的说明了来意,站岗的见我拿不出证件,根本就不肯让我进。我一下子没了办法,只好灰头土脸地往回走。就在这时,我见李存葆正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来,他是来上班的。我心里一喜,立刻迎了上去,对他说:“李编导,你好!我是炮兵的陈怀斌,就是前段参加军区文艺创作学习班期间,你叫我接电话的那个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哦!哦!”李存葆点点头,然后热情地握住我的手,问:“有事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炮兵交给我一个创作任务,我年轻,啥也不懂,有些创作上的事情,我想请教请教李心田主任。”</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时李存葆在前卫歌舞团创作室任编导,已发表了不少大的作品,但还没有李心田的名气大,以李心田长篇小说改编的电影《闪闪的红星》已响彻大江南北,火遍了祖国各地。所以我想到的首先就是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的,你跟我来。”李存葆笑嘻嘻的招呼我,并把我领到一幢宿舍楼的楼道口,对我说:“李主任有创作任务,正在家里搞创作。你上去轻轻敲一下门,他会开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向李存葆道了声谢,就上楼去敲门。不一会工夫,门开了,一个戴着浅黑色边框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了我的面前,他中等偏上个头,四方脸,淡淡的眉毛下,长着一对明亮而又聪慧的眼睛。他穿一身草绿色军装,鲜红的领章和帽徽映衬出他那旺盛的创作活力。他一见我,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问:“小同志,你是来找我的吗?”见我面生,便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心田。”他是江苏睢宁人,离家几十年,乡音已被淡化了,不怎么浓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是的,李主任。”见李主任如此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心里不免有点激动,“炮兵交给了我一个创作任务,明天我就要坐火车到曲阜农村体验生活。临走之前,我有几个创作上的事情要向李主任请教。我知道你创作任务很重也很忙,不敢轻易打扰你的宝贵时间,可是……”</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关系,到屋里坐下说。”李心田很客气地把我让到客厅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听口音,你好像是江苏兵。”</p><p style="text-indent: 2em;">“江苏盐城人。”我回答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欸,咱们还是苏北老乡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李心田这么一说,我那紧张的心情立刻松弛下来。于是我趁热打铁,把我对小说的构想全盘托了出来。李心田耐心地听着,没有插一句嘴。等我把话讲完,他问道:“你起名小说叫《血红的土地》是咋想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是农民出身,我对中国的农民怀有深厚的感情。”我沉思着说,声音似乎有点颤抖。“中国的农民太苦了。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中国的农民都是被盘剥、被欺压、被杀戮的对象,一直挣扎在生死线上,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可以这样说,中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农民的鲜血!所以这部小说我起名叫《血红的土地》。”</p><p style="text-indent: 2em;">李心田静静地听着,默默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他抬起那聪慧的眼睛望着我说:“你对这部反孔小说的总体布局还是比较全面的,作为一个年轻的作者能有这份细密的谋划我看就足够了。经常搞创作的人都知道,提纲只不过是自己写作时的一个索引,如同一个画家在画画前用铅笔在白纸上勾勒出来的一个草图一样。但小说真正写起来要比画家画画复杂得多,随着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的发展变化,一些超出提纲以外的东西就会时不时的在你脑海里闪出,让你出乎意料,惊喜不已,如新的故事情节、新的人物形象、新的内容场景等等,接踵而来,美不胜收。这些你在今后的创作中可能都会碰到。”</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到这儿,李心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然后侧头透过窗子朝远处白杨树望了一眼,树上有两只黄鹂在鸣叫,声音婉转而甜美,给这宁静的下午增添了几许鲜活清新的气氛。李心田触景生情,不禁自语道:“真是老乡见老乡,话多一箩筐啊!”然后会心一笑,又调过头来对着我:“既然是老乡,你不嫌话多,我就直说了。”他把身子往我这边倾了倾,“有这么几个问题我建议你认真思考一下。”</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一听,立即拿起钢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了起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是这部小说的时代背景。”李心田说,见我认真做起笔录,特地放慢了语速,“刚才我听你说,准备从孙中山辛亥革命写到全国解放,这个时间跨度是否大了点,这中间有正确路线又有错误路线,错误路线有右倾又有左倾,相互交织在一起,因此你写起来不太好把握。特别在错误路线占统治地位的时候,你写了农民斗争的胜利,就会有人给你扣上利用小说反党的帽子。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当时斗争的实际情况如何,你这个小说就是一棵大毒草!所以我建议你尽量绕开这个水土不服的麻烦,直接从延安时期写到淮海战役开始结束。在党的正确领导下,鲁西南农民组织起来,武装起来,经过一次次不屈不挠的斗争,终于夺取了革命的胜利,广大农民分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出现了青年农民踊跃参军,与成千上万支前父老乡亲一起奔赴战场,投入淮海战役这个决定中国命运的波澜壮阔的伟大战争。”</p><p style="text-indent: 2em;">“二是斗争对象问题。你在构想中直接把孔府作为农民的斗争对象,这个无可非议。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孔府了解多少?知道多少?”见我摇头说:“几乎是零”时,他又接着说:“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你这么年轻,才20多岁,没有那么多知识积累做支撑,我怕你一下子驾驭不了。你知道吗,古今中外专门研究孔子的人太多了,如果你在小说中不能准确的表达孔府的历史事实、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外行话,就会有人嘲笑你无知。还不如把孔府改为孔家大院。虽说名称变了,但里面的主人依然是孔子的后代,农民同孔家大院的斗争,实际上就是同孔府的斗争。这样既没有偏离反孔主题,还摆脱了写孔府的重重束缚,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也让人难以抓到你的小辫子。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三是小说中对孔子思想的批判。我提醒你,一定要通过人物故事表达出来,切忌说教、切忌图解、切忌写成类似大批判式的文艺化文章。前段你参加军区文艺创作学习班期间,山东著名作家王安友应邀给你们谈创作经验时,其中不是讲了《李二嫂改嫁》么?李二嫂丈夫死了,要求改嫁,要求妇女解放,就是一个很好的批判孔老二‘三从四德’的典型例子,这个你可以参考。”</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天下午,李心田谈兴很浓,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围绕这部小说 的创作问题,他还给我讲了小说人物个性塑造、故事情节前后布局、以及当地农民语言运用等方面经验体会,使我收益满满。许多一直疑惑在心并始终吃不准的问题得到了有效化解,让我渐渐看到了小说创作顶峰上闪闪发光的明灯,增强了信心。至今我回忆起来,从内心里都深深的感谢他、敬重他、崇拜他。他永远是我文学创作道路上引导前行的老师!</p><p><br/></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未完,待续.......</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作者简介:</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color: rgb(102, 102, 102);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陈怀斌</strong><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江苏盐城人,当过兵,搞过军农生产、新闻报道、文艺创作、宣传工作。转业地方,曾担任盐城市委宣传部新闻科长、盐城电视台副台长等职。多年来在国内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论文、通讯、散文、报告文学300余篇,其中:报告文学《岳士海和他的大洋梦》荣获中国报告文学“华西杯”竞赛二等奖;《谁破译了施耐庵密码》被中国新闻文化报网站及多家刊物发表;《毛主席著作天天读》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转发到全军基层连队。</span><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编辑:吴勇胜</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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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陈怀斌〡踏花归来——我的文学路(第十七、十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