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斌〡踏花归来——我的文学路(第二十七、二十八节)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2em;"><span style="font-size: 20px;"><strong>27</strong></span></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就住在22团营房大门对面,隔一条10多米宽的小街就到了。苗年生推开院墙门,喊了一声:“孟老师在家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谁呀?进来吧。”屋内孟昭正回答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今天运气不错,人在家呢。”苗年生对我说:“一定是搞创作了。否则,很难找到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进到屋里,只见孟昭正放下手中钢笔站了起来,他左手还夹着一支香烟,烟正烧着,不住有细细的烟雾袅绕着他往上升去,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烟鬼子”。当孟昭正伸过手和我热情握手时,我才发现,他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鸭蛋形脸,淡淡的眉毛下,长着一对聪慧的眼睛。他上身穿了件青布褂子,下身配了件灰布裤子。脚踩一双黑色旧皮鞋。是个典型的土生土长的阜城人。听了苗年生说明来意后,孟昭正吸了一口烟,望着我沉吟了一会,说:“到甘泉去。一是离这儿不远,三四里路程,没几步就到了。到孔家大院查资料,以及找人了解情况都很方便;二是那里有个知青点,你去了吃饭问题就不用操心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俩一听,觉得不错,是个理想的地方。于是苗年生就对孟昭正说:“能不能辛苦你陪陈副指导员走一趟,如果认为可以,就和甘泉大队书记定下来,过几天搬过来住。”</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问题,现在我们就去!”孟昭正说。他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就和我们出了门。</p><p style="text-indent: 2em;">走到营房门口,我问苗年生:“我想买两包烟带去,你们团小卖部好不好办?”</p><p style="text-indent: 2em;">苗年生站住脚,迟疑了一下,说:“你跟我来。”就到22团小卖部买了两包香烟。给了孟昭正一包,我自己留了一包。苗年生上午有采访任务,便急匆匆回去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由于我路不熟,只好跟在孟昭正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阜城南大门。孟昭正告诉我,这个城墙始建于明正德八年,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了,通称叫明故城墙,是专门为护卫孔庙而建的城垣式建筑。这个城墙分别有南门仰圣、北门廷恩、东门秉礼、西门宗鲁、东南门宗信等五座城门。两个人说着话大约走了20多分钟,就到了甘泉村。进了大队部,五十多岁的老书记接待了我们。见他抽烟,我立即递了一支烟给他,并为他点上。老书记乐哈哈地问孟昭正:“你大驾光临,一定有重要事情,说吧,是剧团下乡演出,还是带人来采风?”</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笑笑说:“大忙在即,马上就要夏收夏种,哪敢叫剧团下来烦扰你,也不是带人来采风,是陈副指导员到你们村来体验生活,向广大贫下中农学习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回去准备写篇文章。这是上级交给他的一项政治任务,光荣而艰巨,不能马虎。”</p><p style="text-indent: 2em;">老书记姓孔,叫孔德生,虽是贫苦出身,也不识多少字,但对老祖宗孔子还是很崇拜的。孟昭正怕说我来体验生活,是为了收集整理素材,写反孔小说,恐引起他的反感,再生出点枝节来就不好办了。所以他以向广大贫下中农学习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回去准备写篇文章为借口,为我打了掩护。</p><p style="text-indent: 2em;">“在这里呆多长时间?”孔德生问。</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不清楚,之前我也没有告诉他。老书记一问,他便把目光转向了我,要我回答。我说:“大约二三个月吧。”</p><p style="text-indent: 2em;">孔德生一听,点点头爽快地说:“好办。”又问:“你啥时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说:“三天以后,我来向孔书记报到。”</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接着说:“不好意思,又给孔书记添麻烦了。等夏收夏种忙过去,俺请你到城里喝酒。”</p><p style="text-indent: 2em;">孔德生望着孟昭正打趣地说:“要说喝酒,你早该请俺喝了。哪一回你们剧团下来演出,不把俺忙得像个猴子似的?搭台子、拉电线、铺门板等一大套生活不说,光那煮饭,烧出五、六锅来都不够你们吃的,甭说菜呀汤啊水的!”说到这儿,他站起身递给孟昭正一支烟,给他点上。又从烟壳里抽出一支递给我,我不会抽,恭手谢了。他点着烟,吸了一口吞到肚里继续说:“他一个光杆司令好办,有‘四个一’俺看就打发了。”一边说,一边烟从他嘴和鼻孔里喷出来,“一间房、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就足够了。村上老宋家盖了一大间新房子,准备给他儿子结婚的,里面有一张床,目前还没人住,俺跟他说一下,用二三个月没问题。桌椅从大队部调剂。吃饭到知青点上。老孟,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一拍大腿,站起来伸出大拇指对孔德生说:“你老领导办事绝对周到,让俺们这些后辈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公社李书记经常表扬甘泉村。俗话说,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这些年来,甘泉村之所以样样工作跑在前头,与你这个党性强、工作扎实、敢打敢拼、表率作用发挥得好的带头人是分不开的。以后俺们剧团再来演出,俺要专门为你写个山东快书:夸夸俺们的孔书记……”</p><p style="text-indent: 2em;">“别别别……”孔德生一听,喜的笑花了眼,连连摆手说:“你这一抬举,可要了俺的老命了!这不,俺这一高兴,今儿夜里甭想睡觉了?俺还想再干两年呢,再干两年,俺就要向年轻人交权了,甘泉村需要革命的接班人。”</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到甘泉村体验生活的事,就这样在孔老书记欢快的笑声中敲定了。回到阜城,已到中午时分了,我叫上苗年生,陪孟昭正一起,在《向阳》饭店吃了顿饭。苗年生举起啤酒,十分感激地对孟昭正说:“不是孟老师亲自出马,今天的事情不会办得这么顺。我知道那书记脾气,不是很好说话。来,干一杯,算我谢你了。”仰起头,一口把啤酒干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看着苗年生把啤酒喝完,“嗨嗨”一笑,说:“咱俩谁跟谁。”也仰起头,“咕嘟咕嘟”几下把啤酒倒进了肚里,又拿手抹了把嘴,接着苗年生刚才的话说:“俺摸透了他。如今他年龄大了,再干两年就下来了,不想再得罪人了,一般没啥太为难的事情,他就准了。说句大实话,又不要他自己掏一分钱,做个好人,何乐而不为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苗年生说:“这就叫‘走对路子找对人’,再难的事情也能成。”</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了苗年生这句话,我深有同感。可以说这是经验之谈。我在部队当兵多年,对地方上的一些人情世故知之甚少,通过这次到农村体验生活,接触到一件件一桩桩事情,才逐渐懂得了一些,就对苗年生说:“从甘泉村回来的路上我就想,今天幸亏孟老师去了,若我一个人闯了去,不了解孔书记那人情况,说话再说不到点子上,得罪了他,很可能此事就泡汤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苗年生说:“可不是吗?去年《前卫报》有篇约稿,是批林批孔方面的,我去找他采访,他就没有同意,让我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还是跑到向阳大队,才把这项任务完成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说:“这篇报道在《前卫报》上一发出来,我就看到了,有理有据,生动活泼,很有冲击力。我还组织全连利用早读时间,学习讨论了这篇文章。”</p><p style="text-indent: 2em;">苗年生说:“谢谢关注。”</p><p style="text-indent: 2em;">吃过中饭,苗年生又急匆匆回去了,他下午要把稿子赶出来。孟昭正抓住我的手说:“哪天你来了,从俺家走一下,俺还陪你一块去。近段时间俺一直在家搞创作,不到哪里去,也不上班。”</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说了声“好的”,就和他分手了。去阜城汽车站坐车又回到了圪山村。想把到甘泉村体验生活的事告诉马宗堂,走到大队办公室门口,我又退了回来,心想,等李海菁的信到了再说吧,现在就去告诉他,他又要送行,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于是我继续做小说创作的构思工作,想到好的故事情节,我就直接把它写下来。据说作家浩然在写《金光大道》长篇小说之前,就整理出上百个人物故事,到正式开始写作的时候,就把这些故事一个一个的串起来,省了不少的工夫。我也可以借鉴他的成功经验。第二天上午,我正趴在桌上写人物故事,梁石磙进来了,他把一封信放到我桌上,说:“你的那个人又来信了。字写得不错,很秀气,俺看比你写的好。”</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放下笔,抬起头望着梁石磙,说:“什么‘那个人’呀?说得神神道道的。你人不大,鬼心思倒不小。咱们是一个部队的战友,部队领导对我有什么指示和要求,就叫她写信来告诉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梁石磙张嘴伸出舌头,朝我做了个鬼脸,说:“你骗鬼呢?李海菁三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是个凹的,不是带把的。若是带把的,你也不会每次都这样心急火燎的给她回信了。俺敢打赌,这封信你明天回定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吆嗬!你这么确定?”我一听就笑了,说:“还真让你猜着了。你真是个机灵鬼,到部队当兵,是个很好的侦察兵。”</p><p style="text-indent: 2em;">梁石磙龇出牙笑了,摇晃着脑袋说:“俺明天又有大饼油条吃喽。”一转身,三步两步蹦出大门,去找他爹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打开李海菁的来信,我发现那洁白的信纸上洒满了她斑斑点点的眼泪,她是一边哭着一边写这封信的。这时候她的心境是多么的糟糕、多么的烦乱、多么的痛苦啊!她在信中告诉我,当她读到她同学的来信,才知道她的父母欺骗了她。像你这种情况青岛这里根本无法入住户口。俺恨他们。若不是你在来信中同意了俺把大观园里约定的时间再往后推迟半年的提议,俺就立即写信回家骂他们一顿。俺想,如果下一个方案能实现,俺就在济南这里安家,不回青岛了,看他们咋办?读到这里,我无奈地笑了,她是在跟她父母怄气。过了这阵子,等她心平气和了,又会喊爹叫娘了。倒是半年等下来,她的方案仍无法实现,她又是一个怎样的景况?这反让我十分的担心。眼下只好继续把戏演下去了。李海菁照例在信的末了附诗一首《忆江南·惜春》:</p><p style="text-indent: 2em;">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2em;"><em>春去也,琼瘦落满丘。只盼荆公到京口,剑指春风绿瓜洲。思君伤三秋。</em></p><p style="text-indent: 2em;"> </p><p style="text-indent: 2em;">读了李海菁这首诗,本来我已平静下来的心,立刻又多了几分惆怅。毕竟我们耳磨厮鬓的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辅车相依,花前月下,共同种下的爱情的种子,已经在咱俩的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现在一下子要叫我俩忍痛割爱,停止浇灌呵护,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慢慢地干枯凋零,我实在于心不忍,也不情愿。李海菁惜春,其实她是想留住春天,留住咱俩春天般火热的爱情。当她看到春天渐行渐远,她无能为力留住春天快速挺进的脚步,只好期盼王安石能尽快渡过长江来到镇江,持剑喝令春风停下来,等绿了瓜洲再走的美好理想。可见她借惜春而隐喻珍惜咱俩爱情的心境到了何等的地步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感动之余,我立即提笔给李海菁写了一封回信,首先告诉她,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搬到阜城甘泉村体验生活了。甘泉村在阜城南边大约三四里处,步行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到甘泉村一方面继续搜集整理素材,一方面进一步谋划整部小说的布局,把相关素材写成人物故事,到时再穿插到小说里面就省事多了。另外,妹千万不要写信责怪你父母,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是现实太骨感了。与你和诗一首《忆江南·守住夏天》:</p><p style="text-indent: 2em;">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2em;"><em>自相许,愿作夏日蝉。赤乌底下放娇声,胜似香君琴弦缠。甘为妹持鋋。</em></p><p style="text-indent: 2em;"> </p><p style="text-indent: 2em;">写好信,我的心里总算欣慰了许多。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叫上梁石磙一起到公社邮政所把信寄了,然后给梁石磙买了饼和油条。这是最后一次给他买了。梁石磙一边吃着,我俩又到公共汽车停靠点,问了车子从泗水过来的第一班次时间。梁石磙仰起头好奇地望着我,问:“你又要到哪里去呀?俺长这么大还没有到阜城去玩过呢,你能不能带俺出去见见那里的世面?”</p><p style="text-indent: 2em;">看到梁石磙天真无邪的样子,我禁不住笑了,伸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换个地方体验生活,继续收集整理素材,为下一步搞创作做准备。这一次是去阜城甘泉村,不方便带你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梁石磙听我这么一说,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了,嘟噜着嘴说:“你这就要走了?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俺真不想让你走啊!你在这里把创作搞完了再走不行吗?”说着说着,他蹲在路边上呜呜的哭了起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真是个孩子,说哭就哭了。哭得我心里酸酸的,直想往下掉眼泪,就对他说:“我是当兵的,不是老百姓,当兵就要服从命令。现在上级叫我换个地方体验生活,我能违抗上级命令吗?等你长大了到部队当兵就懂得这个道理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梁石磙忍住哭,抽泣了几声,抬起泪眼望着我,说:“俺……怎么说呢……这太突然了,俺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说走就走,俺心里一下子慌了,也不知道为啥?反正觉得块块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怅惘。你在这里几个月,是俺有生以来最快乐、最丰富、最难忘的几个月,很可能一辈子都难以释怀。”又担心地问:“你走了以后,还会来看俺们了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只要时间许可,我会再来看你们的。”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让他再度为我伤心。停了一会,我又问他:“明天我走了,你肯送我一下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然送喽。你那么多东西,你就是不说,俺也要送你。”这时,梁石磙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擦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又和我一起,高高兴兴地返回了圪山村。</p><p style="text-indent: 2em;">大队办公室里,马宗堂正和栗志谈工作。夏收夏种快到了,要顺利打好这一仗,大队有许多的事情要准备落实。见我进来,马宗堂问:“有事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也没啥大事。”我笑笑说。给他俩一人递了一支烟,然后在栗志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李干事来信向马书记、栗会计问好!感谢你们对我工作生活上的支持和帮助。本来他要当面向两位领导致谢的,因军区要搞文艺会演,事情太多,一时走不开,只好叫我转达了。根据李干事指示,我明天就要到阜城甘泉村继续体验生活,搜集整理素材。我想请栗会计把我来这里吃喝用度的账算一下……”</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等我说完,马宗堂把手一摆,说:“时间又不长,就算了吧。”</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可不行,部队有纪律!”我认真地说:“此事若是让李干事知道了,不但要严厉批评我,还要叫我把钱粮再送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我这么一说,马宗堂和栗志对视了一眼,同意了。马宗堂又喊来老梁头说:“陈副指导员明天要走,今天晚上俺们给他送行。”</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嘞!俺去准备。”老梁头说,正要转身走,我赶忙从口袋里掏出四块钱塞到他手里,说了声“拜托你了”就把他推出了大门。老梁头急忙调过头来看了一下马宗堂和栗志,见他俩没有什么表示,便“嘿嘿”一笑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和栗志结完账,交上钱和粮票,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到了晚上,依然是我们三个人喝酒,依然是感情深,一口闷,依然是石头——剪子——布,然后输者大喊:“东风吹,战鼓擂,如今喝酒谁怕谁。”为自己撑腰打气,把满满的一杯酒干了。喝到最后,马宗堂端起酒杯欠意地说:“明天公社组织参观高产村,俺和栗志明天一早就走,不能送你了。咱们后会有期。”</p><p style="text-indent: 2em;">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老梁头便烧好早饭,他怕我贻误了车次。那时公交班次少,如果上午耽搁了,就得等到下午。所以,我和梁石磙草草吃过早饭,就背上行李出发了。老梁头一直把我送到村头,见我们走远了,他才大声凄厉地喊:“别忘了把俺姐的事情写到小说里。”</p><p style="text-indent: 2em;">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2em;"><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28</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是个土生土长的作家,在阜城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对周边十里八乡的情况十分熟悉。我去甘泉村体验生活那天,他特地提醒我,这一带都是孔家大院的佃户和庙户,过去经常为丰年灾年的田租缴纳问题与孔家大院发生冲突,这里面有不少感人的故事可以挖掘。而阜城二师是我党早期在这里建立支部的地方,他们通过宣传进步思想,组织反封建游行示威,高喊“打倒孔家店”等口号,有效唤起了广大农民的觉醒,主动起来跟孔家大院斗争。这一时期,由阜城二师党支部主导排演的《子见南子》独幕剧,还被孔家大院直接告到了南京国民政府,闹的声势很大。所有这些,你都能在与老百姓的闲聊中,得到惊喜的收获。</p><p style="text-indent: 2em;">的确如此。在接下来的素材搜集中,我就像飞在春天花海里的蜜蜂,从老党员老干部到老农民老教师等这些花蕊中采集到了许多很有价值的本土“蜂蜜”,使我更多的了解了甘泉,了解了这里纯真、质朴并富有斗争精神的人民,同时也了解了这个具有丰富历史内涵的古老村落。</p><p style="text-indent: 2em;">据相关史料记载,明洪武年间,甘泉这里还是杂草丛生、苇蒿遍布的荒凉之地。到了明永乐二年(1404),有个叫张天民的外地人发现此处地下有泉水涌出,而且长年流淌不息,于是便到这里来开荒种地,安家立业。之后又有宋姓、王姓等家族的人迁来此地。经过600多年的繁衍生息,才逐步形成了如今人口众多的自然村。</p><p style="text-indent: 2em;">甘泉周边上千亩良田,都是张姓、宋姓、王姓等族人,成年累月拼死拼活一点一点开垦出来的。然而他们一代接一代辛辛苦苦的开垦出这么多田地,却没有一亩是他们自己的,都是孔家大院的。洪武帝早年一道圣旨,已把这方圆几十里地全部赏赐给了孔家大院。他们只有租种的份。种多少地,就按照孔家大院定下的规矩缴纳多少地租,而且比其它地方的地租还要高出一层。佃户庙户们一听就懵了,急的直跺脚,说:“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难不成这块荒地俺们就白开了?冬天寒风刺骨,夏天毒日当头,多少个难熬的日日夜夜哪,俺们大家伙儿一个汗珠子摔八瓣,身上皮还晒脱了多少层,才把这块地开出来,容易吗?俺们不想你们开多大的恩了,起码和人家一样,不多出那一层,也让俺们心里潮乎些。”</p><p style="text-indent: 2em;">替孔家大院收缴租子的孔大头,一听立马皱起了眉头,他朝张天民等几个佃户白了一眼,说:“你们说的这些,老爷也想到了。老爷知道你们的辛苦,所以他交待俺们,开荒的老租户可以在这里长期种下去,一般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撵他们走。老爷说,比别的地方高出一层租子,是因为这里的地好。俺孔家大院方圆五十里,山前山后,河东河西,上上下下上万亩土地,就这一块风水宝地,地不光肥,还有天然的地下泉水,想长啥就长啥,再旱的年成也不会绝收,省去了你们多少的辛苦?老爷叫你们好好算算这笔账。”</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笔账俺们已经算过了。”张天民接过孔大头的话说,由于他是最初来甘泉开荒种地的,后来的宋姓和王姓人家都很尊重他,有啥事情都叫他出面说话。“你们要是多收这一层,俺们一家老小就要缺三个月粮食,这三个月就得出去要饭;你们要是少收这一层,俺们一家老小还能将就着把这一年的日子混过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等张天民把话说完,孔大头一摊手不快地说:“这年头哪家日子好过?哪家不缺个三两月的粮食?其实,俺家老爷已经对你们够仁慈的了,叫你们长期在这里种下去。你们再吊三吊四的,惹恼了老爷,说不定叫你们滚蛋。你们好好想想吧!”说着,一甩膀子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呸!你不就是孔家大院的一条狗吗?神气啥!”张天民望着孔大头远去的身影,愤愤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还拿种地压俺们,要是大家都不为孔家大院种地了,你们喝西北风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孔家大院这种见利就剥皮的做法,引起了甘泉村广大租户的不满,大家忍不了这口气,就明里暗里同孔家大院斗。每年到缴租的时候,仍按正常的标准缴,坚决不缴那高出来的一层。这让孔家大院十分恼火,勾结官府对上缴不足的租户进行打压。他们先抓人,不缴就坐牢,再不缴就用刑等各种手段相威逼,直到强迫租户把高出来的一层租子补上。这种斗争断断续续延续了几百年,每一次斗争租户们都遭到了惨痛的失败。直到共产党来到了阜城,这个斗争才有了新的转机。</p><p style="text-indent: 2em;">那是1928年7月的一天中午,毒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仿佛要把大地上的万物点燃似的。这时,有几个青年学生来到甘泉村,在村南水井旁的一棵老槐树下停住了。当头的名叫马中杰,二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长得墩墩实实。一张白净且讨人喜欢的脸上,有一双明锐的大眼睛。他口齿灵利,说话洪亮,一张嘴笑容可掬,让人感觉特有亲和力。只见他走到老槐树跟前,将一张上面写有字,字下面画有画的纸贴到粗大的树身上,然后对他同学说:“范加西,你可以敲锣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范加西听得说,立刻抡起锣锤照着锣心“当当”的敲了起来,他一边敲嘴里还一边喊:“马老师上课了,教农民兄弟识字啰。”见有人围上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他随即又改口喊:“上课不收费,听课不缴钱。只要你愿来,天天有进步。识字为自己,省得去求人。账目自己记,老财不敢欺……”</p><p style="text-indent: 2em;">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听见老槐树下有人吆喝,以为是乡间玩杂耍的来了,便端起饭碗,一边吃一边走了过来。走到近处一看,是教农民识字的,而且还不收钱,随便听,心里就嘀咕:“俺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呢,有这等好事?”就驱着腿走到马中杰跟前,疑疑惑惑地问:“真如敲锣的说的那样吗?不收钱。”</p><p style="text-indent: 2em;">“是的。不收钱。”马中杰认真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不骗俺?”那人还不放心。</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骗你。”马中杰说:“咱们是阜城二师的学生。现在学校放暑假了,咱们几个人利用这段时间,到农村来搞搞社会调查,帮助农民识识字,提高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咱们老师说,中国的农民太苦了,由于没有文化,不知道如何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权利,所以备受地主老财的盘剥,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农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学习文化,懂得更多的道理,明白一根筷子容易折,万众一心势力大,才能团结起来,同反动的封建势力作斗争。”</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这话说到俺心里去了。”那中年男子激动地说:“俺长这么大都没有弄明白这个理。倒的是有文化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他那带有几分犹郁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了光,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似的,说:“你知道吗?俺老祖宗叫张天民,是头一个到甘泉村来开荒种地的人。他被孔家大院压迫剥削了一辈子,直到去世前的那几日,他才断断续续地说:‘这世道太不公平了。……俺们穷人哪一天才能活出个人样来?……俺省思,还是要让孩子们读书,只有孩子们有了学问了,俺们穷人才能挺直腰杆子。’现如今三十多代都过去了,也没有哪一代有钱能让孩子们读书的。你想想看,抛汗珠子刨土,能刨出个啥东西来?一个字‘穷’啊!眼下你们来了,兴许俺们就有点指望了。”说到这儿,他一把抓住马中杰的手,自我介绍道:“俺叫张兴文,现在就算向你报名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好好。”马中杰看着眼前这个纯朴、坦诚、又好学上进的农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开始他还以为没人理他们的呢,以为会空着两手白跑了这一趟。谁知锣一敲就见这个三十多岁的张兴文主动递上了“头名状”,这让他不免有点喜出望外,便关切地说:“你不是还没有吃过中饭吗?等你吃过中饭再来,咱们又不走。”</p><p style="text-indent: 2em;">张兴文点点头“嗯”了一声,“俺这就把碗送回去再来。”刚走出去几步,又返回身来,望着马中杰说:“俺能给你提个建议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可以,你说。”马中杰鼓励他。</p><p style="text-indent: 2em;">“俺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张兴文未开口先声明。他心里探不过底,有点发慌。见马中杰一个劲地示意他说,他才鼓起勇气,说出了他的想法,“吃过中饭,大伙儿还要下地干活,教大家识字的事能不能挪到晚上搞?”</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听得说,那两道剑眉不由得蹙了一下,心想:挪到晚上好是好,就怕天黑下来了,又没有灯光,咋教大家识字呀?不挪到晚上,现在就教,大家又没有时间坐下来听课,毕竟干农活要紧。此事如何是好?正当马中杰犹豫不决的时候,张兴文开口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老师,你放心,晚上就到俺家里去。听课的人俺来叫,甘泉村的人俺说了,他们还是听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那好吧。”马中杰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下午咱们就跟你一起下地干活吧?”</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可不行。”张兴文笑笑说:“你们是老师,地里的粗活哪能叫你们干?你们就到俺家里歇歇,歇出精神来晚上好教俺们识字。”</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走过去拍拍张兴文的肩膀,说:“咱们老师说了,学生要学会跟农民同志交朋友,而交朋友的最好方式,就是和他们一块下地干活,在干活中结成友谊!”又朝张兴文挤挤眼,“走吧,张同学。”</p><p style="text-indent: 2em;">张兴文无奈地摇摇头,说:“俺认了,俺说不过你们。你们在这里稍等,俺回去吩咐一下,一会就到。”他返身回去取了四把锄头,两把大的,两把小的。大的他和马中杰一人一把;两把小的,一把给了范加西,一把给了叫田中月的女生。</p><p style="text-indent: 2em;">七月份,地里的玉米已碧绿绿的长上来了。热风吹来,那油光光的叶儿欢快地舞动着,发出晃眼的光芒。马中杰跟在张兴文后面,学着张兴文的样子,马开步子,挥锄锄草。张兴文锄两行,马中杰锄一行都赶不上张兴文的速度。不一会工夫,马中杰就汗流浃背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说:“不劳动不知道农民同志的伟大!真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张兴文停住手中的锄头,好奇地盯着马中杰问:“马老师,俺听你说了两次‘同志’了,你说的这个‘同志’,是国民党的同志?还是共产党的同志?”</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一听,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他吃惊地望着张兴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自从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共产党人根据当时的斗争形势需要,已从公开转入地下了。此刻若告诉他是共产党的同志,便显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是党的纪律所不允许的。要是说国民党的同志,很可能就会失去张兴文的信任。党组织要求他通过帮助农民识字,培养和发展农村骨干力量的计划就会落空。想到这里,他着实有些为难,但又不能不回答。于是他笑笑对张兴文说:“同志是指志同道合的人。在中国古代,同志与先生、长者、君等词的涵义一样。如春秋时期的左丘明,在他的《国语·晋语四》中就对同志一词作了解释,他说:‘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国民党的创始人孙中山先生继承了咱们古代先贤们的思想,力助在党内以同志相称,在他去世前留下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临终遗嘱,里面就有‘同志’二字。后来蒋介石篡夺了国民党政权,背叛了革命,实行独裁统治,同志在国民党内已很少用了。听说共产党内一直以同志相称,不称呼职务。”他见张兴文一边锄草,一边专心致志地听,就问他:“咱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能听懂一些。”张兴文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懂一些就好。”马中杰鼓励他说。又试探着问他:“你对‘同志’如此感兴趣,是不是想加入哪一个党派组织?”</p><p style="text-indent: 2em;">张兴文朝马中杰瞥了一眼,也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朝手掌心里吐了一口吐沫,把锄头往前面玉米沟里一抡,接着使劲往后一拉,只听得“呼喇”一声,地面上的草一下子就被削去了,他又用锄头拍了一下翻起的土坷垃,然后戳起锄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俺不识字,俺只认一个理:就看哪个党派组织为俺们穷人说话办事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俗话说,看人要看心,听话要听音。张兴文的短短几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到了马中杰的心上,使他立刻看清了对方的思想倾向。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刚才对张兴文的戒心,满脸欢喜地对他说:“听说共产党是专门为穷人打天下的。又听说列宁领导的苏俄共产党已经夺取了全国政权,工人农民都成了国家的主人。”</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是真的吗?”张兴文突然张大了眼睛,似乎有点喜出望外,“列宁这个人真了不起!……喂!苏俄在啥地方呀?俺真想去看看,会会这个列宁。”</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一听就笑了,说:“苏俄在咱们国家的北边,离这儿很远很远。咱们国家有个人专门去考察了,他叫李大钊,是北大的教授,回来还特地写了《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等几篇文章进行了介绍。文章就载在《新青年》刊物上,咱还看过,现在只记得最后的两句话了:‘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宣布布尔什维主义一定能在全世界取得胜利。”</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哇!好哇!俺们穷人终于有指望了。”张兴文扎煞起两只胳膊忽扇起来,就像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起了一样,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可是俺们中国啥时才能看到这个胜利的一天呢?”想到这里,他又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仰起头,双眼凝视着远处天上那片飘动的云彩,满怀信心地说:“只要咱们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咱想这个胜利的一天不会太久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天晚上,马中杰在张兴文家开了农民识字课。开始只来了20多个年轻小伙子,课讲到一半,又来了10多个年龄四十上下的壮年汉子,他们说:“既然识字不要钱,俺们也想来听一听。能识几个字,总比一个字不识的强。”顿时屋里坐不下了。马中杰就和张兴文商量,把人挪到院子里。为了不影响上课效果,范加西两手拿着纸,田中月在一旁托着灯,马中杰拿着才从柳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指着纸上的字讲。纸上一共写了两个大字:人和刀。“人”刚才已讲过了,新来的人没听到,马中杰又从头讲了一遍。他说:“当初女娲造人,造出男人和女人的时候,没有贵贱贫富之分,大家一律都是自由平等的。自从潘多拉私自打开装有魔鬼的盒子,这些魔鬼就跑到人间来祸害百姓,强迫男人开荒种地,强迫女人织布做饭,繁衍后代。于是这个社会就出现了以魔鬼为代表的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富人;以男人和女人为代表的终日辛勤劳作、不断创造财富的穷人……”</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么说,俺们是女娲造的人了?”张兴文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打断马中杰的话说。又站起来,十分礼貌地问马中杰:“那孔家大院呢?他们一大家子就是魔鬼变的啰。”</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句话逗的大家哄堂大笑。</p><p style="text-indent: 2em;">“哪还用问?当然是魔鬼变的啰。”说这话的是个站在院墙边上的一个女孩子,刚进院子不久。开始她一直躲在院墙门外偷听,被张兴文发现了,才招手叫她进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叫你瞎咧咧?孔家大院是俺们得罪得起的吗?快滚回家去。”女孩子声音刚落,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到了她的脸上,顿时脸上出现了几条红杠杠,疼的那女孩“哇”的哭了起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俺也要识字,俺不回去。”女孩抹着眼泪倔强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老孔,你干嘛?马老师正在给大家上课,你弄得鸡飞狗跳的,好吗?”张兴文不快地劝说那男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识啥么子字?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孩子家好生在家里呆着,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再不走,看俺打断你的腿。”那男的又扬起了手。</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打!你打!你打死俺吧!”那女孩子一边哭一边昂起了头,摆出一副认死不服输的样子,“你害死了嫂子束春花,你还想害死俺吗?”她大声地哭着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啪”的一声,那男的扬起的手又落到了女孩的脸上,而且下手十分的凶狠,直接把女孩子打晕了。她软软地靠在墙上,嘴角上流出了一股鲜红的血。张兴文赶忙上去托住那女孩子的身子,不让她倒到地上。</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简直就是个法西斯!”一股怒火在马中杰心中燃烧起来,他走到那男子面前,大声地喝斥道:“现在都民国了,不是清王朝统治时期,你还这样老封建、老顽固、老不识时务!你看看咱们田中月同学,她爹是个警察局长呢,还送女儿到二师来读书。可是你呢?……亏你还是个道德文章圣人家的后裔,不但不让你闺女读书识字,还动辄施以家暴,抬手就打。”说到这儿,他拿眼逼视着那男子,问:“你知道你伸手打人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那男子朝马中杰翻翻眼说不出话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毫不客气地用手点了点他的胸脯,严肃地说:“你这是犯的虐待儿童罪!咱今天把话搁在这儿,如你再不收手,犯下大错,咱就去告你,把你抓起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那男的一听,心里有点发慌,嘟哝着嘴说:“这是俺们自家的事,俺管她,天经地义,何罪之有?”嘴里说着,脚下却挪开了步子,一转身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沉着脸,又回到讲台上,接着讲“刀”字。他告诉大家这个字如何写法后,说:“现在咱们农民头上架着一把刀,这把刀就叫封建地主阶级。他们凭借土地所有权,以收取地租、放高利贷、苛捐杂税、抽调服徭役等多种形式剥削农民。请大家记住这里面的关键话:多种形式剥削农民。也就是说,地主们通过咱上面说的四种形式把农民一年的劳动成果大部分拿走了,所剩无几的农民只好过着忍饥挨饿的悲惨生活。就拿张兴文一家来举例,他家祖上从明永乐二年就到甘泉来开荒种地了,一代接一代地拼死拼活的干,只为一个愿望,就是积的钱供子女读书,以改变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然而四十多代人种了600多年地,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啥原因?是他们种地不精吗?是他们好吃懒做吗?是他们无能吗?都不是。他们每年的劳动成果悉数被孔家大院剥夺走了。试想想,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农民,哪还有钱供子女读书呢?相反,咱们再看看孔家大院,几百年来,有谁见过他们老爷、少爷、小姐们下地种过庄稼了?没有。可是,他们成天山珍海味地吃着,绫罗绸缎地穿着,小日子过得风声水起,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快活的就差搬个梯子上天摘星星。你们说说,他们凭什么不劳而获?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如此花天酒地?”说到这儿,马中杰禁不住扫了满院子人一眼,等待大家回答。</p><p style="text-indent: 2em;">“人家命好呗!人家命里有福!”</p><p style="text-indent: 2em;">“谁叫俺一生下来就是个穷命,哪敢跟孔家大院比?”</p><p style="text-indent: 2em;">“命是上天注定的。谁是穷人,谁是富人,你还没有出生,老天爷就给你安排好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p><p style="text-indent: 2em;">“错!”马中杰把手一挥,大声地说:“在咱们国家的北边有个苏联,那里的农民过去也和咱们农民一样,过着被地主盘剥压榨的悲惨生活,一直挣扎在生死线上。自从列宁领导布尔什维克党推翻了沙皇统治,把地主阶级统统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如今工人农民都成了国家的主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这难道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老天爷才不管你死活呢?这是革命斗争的结果。”张兴文激动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对!这是革命斗争的结果。”马中杰随即肯定了张兴文的说法。这既是对他的鼓励,也是对他认识上有所觉醒的一个认可。他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农民,认为他是甘泉村能够燃烧起来的一粒火种,有了他就能带动更多的人燃烧起来。于是他充满希望地对大家说:“有句老话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大家团结起来跟地主老财斗,总有一天会把架在咱们农民头上的这把刀砸烂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马中杰几句话说得前来识字的人心里暖暖的。特别是年轻人,仿佛久旱的土地突然遇上了及时到来的春雨,立刻唤醒了禾苗、催开了花朵一样,让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但也有些中老年人仍然过虑重重,他们认为,跟孔家大院斗,不是娃娃们吹泡泡,没那么简单,需要万全之策。不能听他们说说就心动,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俺们还是等着瞧瞧再说吧。马中杰听了这些议论,并不感到意外,他对张兴文说:“才上了一堂课,讲了两个字,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说明已有了效果了。只要咱们坚持把课讲下去,下足滴水穿石的工夫,咱就不信这古老神奇的文字拨不动那一个个沉睡的心弦。”</p><p><br/></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未完,待续.......</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作者简介:</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color: rgb(102, 102, 102);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陈怀斌</strong><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江苏盐城人,当过兵,搞过军农生产、新闻报道、文艺创作、宣传工作。转业地方,曾担任盐城市委宣传部新闻科长、盐城电视台副台长等职。多年来在国内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论文、通讯、散文、报告文学300余篇,其中:报告文学《岳士海和他的大洋梦》荣获中国报告文学“华西杯”竞赛二等奖;《谁破译了施耐庵密码》被中国新闻文化报网站及多家刊物发表;《毛主席著作天天读》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转发到全军基层连队。</span><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编辑:吴勇胜</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