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斌〡踏花归来——我的文学路(第四十九、五十节)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49</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指导员,咱们诗歌朗诵会还搞不搞了?”吃过早饭,我正在连部收拾整理返营的东西,就见三班长古道新急急忙忙地走进来问。“刚才有几个昨天没有来得及登台朗诵的同志问我,我不好回答他们,就来请示你了。”他见我没有吱声,接着又说:“俺想哪,如果今天不返营的话,干脆抽个时间把它搞完算了,省得大家老当个事放在心里。”</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想想也是,但又吃不准啥时候走,就说:“让我去请示一下教导员,如果上午不走,咱们就继续搞。走,就等以后再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也好,这样稳妥些。”古道新点点头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放下手里事情,就去找教导员崔云甫请示。刚走到营部办公室门口,就见崔云甫从里面往外走。他一见到我就说:“你来得正好。听说团长今天上午陪炮兵和靶场领导去施工现场检查验收公路了,如果没啥问题,俺和营长商量过了,上午俺们就返回营房。你赶快回去做准备。”</p><p style="text-indent: 2em;">二话没说,我当即返回连队,召集班长组织全班收实东西装车。炊事班的东西比较多,油米面菜、木柴煤炭、锅碗盆罐等用具一大堆。我对司务长王荣光说:“炊事班这一块就全交给你了,你先把早中饭做好了再装车。所有装到车上的东西都要紧凑摆放,防止车子装不下了。装好车固定好,你再认真检查一遍,确保路上行军万无一失。”又交待:炊事班的战士坐到指挥排的车上。</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切部署完毕,我才回连部打背包收拾整理东西,没想到文书朱心连和卫生员仇大力已把连部的东西收拾整理好了。我叫他俩把东西放到车上,又去指挥排、一排二排住地检查,见大家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便通知炊事班开饭。</p><p style="text-indent: 2em;">大约到了十一点钟,团里命令到了:返营。此刻全连已吃好中饭,正站在路边等候上车。大家听到一声“出发”的命令,迅速爬到车上,接照全营行军序列出发了。走到潍坊西小于河,崔云甫拦住我的车子,说:“生产基地有一堆掰下来的玉米要拉回营房晒。你把人员重新调整一下,空出一辆车子跟我进去拉。我按照崔云甫的要求,把二排三班调到一排车上,留下四班跟着我一起去拉玉米。到了生产基地,比我们先来一步的二营指挥连,已把车子装满了。等他们开走车,我们接上去装了起来。这时崔云甫叫过四连指导员询问了连队年终工作总结的各项准备情况,特别叮嘱他上报的材料一定要有新思想、新做法、新经验,这样才有说服力。见我们车上装滿了玉米,崔云甫这才和四连指导员握手告别,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带车。我和四班战士仍然坐到车顶玉米上。回到营房,崔云甫见团办公大楼后面的灯光球场已卸满了玉米,便直接指挥车子开到我们六连后面的水泥球场上,对我说:“你们就把玉米卸在这里吧,摊好了晒。”</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按照他的指示做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第二天上午,营长李福生火着脸跑来了,一见面,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就骂:“操你娘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团里的玉米拉回连队,你想干什么?你一个政工干部如此卑劣的觉悟,还对得起一个共产党员的称号吗?你在这次昌北施工带领大家取得了一点成绩,就骄傲起来了。营里本来在今年年终工作总结准备表扬你们的,现在你这样做叫咱怎么说你好呢?”</p><p style="text-indent: 2em;">等李福生骂的差不多了,我才开口问:“营长,这件事你问教导员了没有?”</p><p style="text-indent: 2em;">“咋啦?咱来骂你还要教导员批准吗?”李福生不滿地反问道,依然气愤难消。</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敢!”我不冷不热地说,“你最好去问一下教导员,车是他带的,他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是他叫车开到我们连后边的水泥球场上,还是他叫我和战士们卸下玉米摊好晒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李福生一听,自知其中有误,便黑着脸气哼哼地走了。一直躲在门外听营长骂我的四班长欧阳春,这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不满地对我说:“营长这是咋了?不搞清楚就乱开炮,亏他还是个老革命呢,遇事不知道冷静的想想,一点火就着,只顾头往南墙上撞。”</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不明摆着吗?有人向他告黑状了。”我悻悻然地说:“先进连队干不过后进连队,明着搞不过你,暗地里给你来上一脚,让你难受难受,不然他们那颗嫉妒的心如何得以安生?”</p><p style="text-indent: 2em;">“指导员,你别往心里去,跟这些小人生气不值得。”欧阳春主动的安慰我说:“俺上中学的时候,老师给俺们上历史课,每当讲到忠臣不得志,忠臣遭受满门抄斩,就气的直咬牙。他说:‘中华上下五千年,历朝历代,没有一个朝代没有奸臣、没有无耻小人的。他们不学无术,没有真才实学,只好在皇上面前打打小报告,搞搞污陷,诽谤诽谤别人,以换取皇上的信任。可是历史从来都是公平的,忠臣一直被人称颂,流芳百世。那些奸臣和无耻小人,一直被世人唾骂,遗臭万年!’”</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天下午,李福生笑嘻嘻的来找我了,说:“陈指导员,对不起,上午咱批评错了,你别往心里去。看到你们六连工作上去了,咱心里高兴。一听说你们六连把团里的玉米拉到连里去了,咱就五肚子生气:咋不珍惜自己的成绩呢?于是就跑来给你发了一通火。都怪咱听信了谗言,都怪咱不调查不研究,拾起红砖就往你身上砸。以后咱一定注意,遇事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冲动的后悔药是不好吃的呀!”</p><p style="text-indent: 2em;">“营长,这件事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是谁向你告的状。”我不快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哎!不谈了,不谈了。”李福生后悔地连连摇头说:“这都是咱的错,咱是领导,别人一说,你就信了?最终还是错在咱的身上。”</p><p style="text-indent: 2em;">一个抗日战争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一个直接领导我的营长,批评错了,还及时登门当面向我道歉,这使我十分感动,原先窝了一肚子火的我,顿时烟消云散了。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里,请他坐下,说:“论军龄,你是老兵,我是新兵蛋子;论职务,你是营长,我是连指导员。老兵对新兵、上级对下级批评几句,就是错了,也用不着特地登门道歉!你这样做,让我有点诚惶诚恐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唉——,这是什么话?”李福生突然严肃起来,“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又是一个革命军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能对错不分呢?如果大家都这样做,今后遇到什么事情,就没有原则了,没有是非了,没有真理了,就不是共产党人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有这么严重?”我见他说得这么认真,不经意间从嘴里冒出了一句。</p><p style="text-indent: 2em;">“咱曾经在国民党军队里呆过。那时家里穷,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就跑去当兵了。后来听说他们不是替穷人打天下的部队,又趁着打仗混乱的时候,跑到了共产党领导的部队里。国民党为什么失败?有几个致命的弱点:政治黑暗,没有民主;害怕群众,屠杀百姓;大肆</p><p style="text-indent: 2em;">搜刮民脂民膏,全党腐败;作风霸道,听不进不同意见;当官的互相吹捧,没有是非原则。一个政党如果什么时候听不到不同的声音了,就是这个政党统治的最黑暗时期,离衰败死亡也就不远了。咱们共产党人决不能走国民党的老路,啥时候都要讲原则,明是非,坚持真理,这样才能使咱们的党不改变颜色。”</p><p style="text-indent: 2em;">李福生的一席话,顿时使我茅塞顿开,心里明亮了许多。都说军事干部头脑简单,只晓得打打杀杀。其实不然。李福生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的人,对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晓得国民党是怎样失败的,晓得一个政党如果全党都腐败了,就是彻底脱离人民群众的开始,这个政党已经离衰败死亡不远了。他晓得批评错了就应该诚恳的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求得对方的谅解。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不断升高了对他的敬仰,他的形象也逐步的在我心中一天天高大起来,如同一座熠熠生辉的丰碑。</p><p style="text-indent: 2em;">到了年底,连队年终工作总结开始了。按照团里统一安排,团长何发堂、作训股参谋黄晓林到我连参加连队年终工作总结。听到这个消息,我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紧张。因为根据以往的做法,团里领导到连队参加年终工作总结,一是去先进连队,重点帮助连队总结经验,树立典型,推动全团现代化建设迈上新台阶。二是到后进连队,主要是对照创建先进连队四项标准,逐一找差距,查原因,订措施,进一步明确来年甩掉落后帽子的努力方向。这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一直倡导的“抓两头,带中间”的工作方法。</p><p style="text-indent: 2em;">那天刚吃过早饭,黄晓林挟着文件夹来了。我一见到他,立即把他让进连部,倒茶搬椅,然后恭恭敬敬地对他说:“黄参谋陪同团长亲临六连指导年终工作总结,这是我们六连全体干部战士的荣幸!你在机关见多识广,后面还要请你给我们连队多提宝贵意见,我就感激不尽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甭客气。”黄晓林满脸春风地握着我的手,说:“你到六连时间不长,还真鼓捣出些名堂来了。现在领导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好好干。”说到这儿,他突然收起笑容,压低声音严肃的说:“团长可能要在这里蹲段时间,你别说漏了嘴,把俺喝醋的事情让团长知道了,俺就无地自容,只好挖地钻洞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放心!”我宽慰他说,又拿手指戳着他的胸脯,“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让其他人知道。”</p><p style="text-indent: 2em;">黄晓林听了,咧开大嘴满意地笑了。我和他是多年的好朋友。他头脑灵活,伶俐聪明,说话嘴还甜,是济南兵当中的佼佼者。他喜欢同我玩,我也喜欢同他玩,彼此的思想、作风、兴趣等相同,很合得来。有一次他听说师部早上放映武打片《少林寺》,高兴得就像个孩子似的,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渴望,特地借了辆自行车,带着我走山路五六里,看完电影回来部队才开早饭。喝醋的事是那一天训练结束,我们几个人看到他手里拿了一瓶山西老陈醋往宿舍走,我就问他:“机关食堂现成的饭菜,你又买醋干嘛?”</p><p style="text-indent: 2em;">“嗨!甭提了。咱们食堂的饭菜,天天都是‘老三篇’,实在难以下咽。每当碰到这种情况,俺就往菜里倒点醋,拌一拌,好歹把饭吃下去。”黄晓林无奈地摇摇头说,随后又“扑哧”一声笑了,说:“谁知吃的时间长了,竟吃出了瘾,一顿不吃就好像没了口味,有时高兴起来,还喝上一两口……”</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别瞎吹牛了。”我打断他的话说:“醋那么酸,你能喝得下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信俺就喝给你们看。”黄晓林突然犟起劲来,他打开醋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然后又把醋瓶子伸到我们面前,让大家看:意思是俺黄晓林是那种撒谎的人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这算啥本事?有种你就把这一瓶醋全喝下去,俺们几个人给你10块钱。”赵国强不服气地说,他要拿10块钱和黄晓林赌一把。那时一瓶醋才几分钱。一个职工一个月工资三十五六块钱,就养活一个四五口子的大家庭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黄晓林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今天当着众人的面,他不肯丢这个下气。于是他仰起头,把醋瓶子口往嘴里一插,来了个倒插葱,不一会工夫就把一瓶醋倒进了肚里,伸直脖子,打着嗝说:“怎么样?俺喝完了,快掏钱吧?”</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于是哈哈一笑往四处跑了。黄晓林知道上了我们的当,气的直跺脚,大喊:“陈怀斌,赵国强……你们还有这样玩朋友的吗?你们等着,总有一天,俺让你们比喝醋还难受!”</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一会,团长何发堂也来了。坐下以后,我向他汇报了六连年终工作总结的具体安排,并请他作指示。何发堂说:“在昌北靶场施工这段时间,咱对你们六连了解了一些,比如开展劳动竞赛夺红旗;通过诗歌朗诵会的形式,歌颂劳动,歌颂施工,歌颂施工中涌现出来的先进班、先锋模范人物;发动班长给你提意见;要求炊事班变着花样改善伙食等等,咱觉得咱了解得还不够,结合这次年终工作总结,咱想对你们连作一个更深入更全面的了解,看看你的这些做法,还有你总结的《基层连队工作方法二十八条》到底对连队建设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作一个实事求是的评估。连队年终工作总结,你们按计划进行,我和黄参谋就参加两个班的活动,中间再找几个人开个座谈会,听听他们怎么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好的。就按团长的指示办。”我接着表态说,又问:“两个班是连队安排,还是团长直接指定?”</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说出来咱听听。”何发堂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沉吟了一下,说:“一个指挥排的通信班,一个二排的四班。”</p><p style="text-indent: 2em;">“可以。有代表性。”何发堂满意地点点头。</p><p style="text-indent: 2em;">总结开始后,何发堂和黄晓林一直随班活动,也不说什么,就听战士们发言,做记录。开始战士们有点害怕,发言都哆嗦,怕说错了话。何发堂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要影响他们的工作总结,就笑了说:“你们甭害怕,咱又不是老虎,还被咱吃了不成?历史上有个叫魏征的人,他从小就敢讲话,即是碰到皇上,也毫不隐讳。后来当了唐朝的大官,被封为郑国公、谥文贞,仍然直言进谏,推行王道。曾提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主张‘薄赋敛’,‘轻租税’,‘息末敦本’,‘宽仁治天下’等,对李世民的行动及施政给以极有益的影响,辅佐李世民共创‘贞观之治’。你们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战士,是新时代的尖兵,有着博大的胸怀,应该比魏征还敢讲话才对,何况咱在唐朝只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魏征都敢直言皇上,难道你们就不能放开手脚,壮起胆子来对咱这个七品芝麻小官讲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几句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暖的,原先那种紧张害怕的心理,立刻得到了释放,热烈发言的氛围又重新回到了战士们中间。</p><p style="text-indent: 2em;">在总结进行到大会发言时,一班长向红亮、三班长古道新、侦察班长江城子、炊事班长侯田军等,由于做了充分准备,讲成绩有事例有数据,讲问题举事实作分析,提建议靠船下篙接地气,几乎没有多少空话。这让何发堂十分高兴,他对我说:“看来六连还是有希望的。通过这次年终工作总结就能看出来了,大家都很认真,而不是敷衍了事走过场,说明他们心里还装着连队,还很关心连队建设。”</p><p style="text-indent: 2em;">何发堂通过战士的发言,就能看出六连的希望,这使我更加增强了六连明年甩掉落后帽子的信心。大会发言持续了3个多小时,结束之前,何发堂即兴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这次参加六连年终工作总结,咱心里很高兴,六连进步了,六连真的进步了,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六连了。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劲往一处使,奋力拼搏,就一定能跨入先进连队的行列。咱期待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p><p style="text-indent: 2em;">掌声,暴风雨般的掌声,一阵紧似一阵的响了起来。战土们眼里噙着泪花,在心里默默地说:“咱们的苦没有白吃,咱们的累没有白受,咱们付出的劳动没有白搭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就在我召开支委扩大会研究各班报上来的先进班,先进个人名单时,干部战士座谈会也在何发堂的亲自主持下如期举行了。他对参加座谈会的同志们说:“连队年终工作总结明天就要结束了,我想利用最后这点时间,请大家给连队提提意见,大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必害怕,没人揪你们的小辫子。”说完之后,他拿起笔准备在笔记本上做记录。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发言,他皱了一下眉头,又说:“给连队提意见,这也是为连队好。有了问题提出来,得到及时纠正,连队就能轻装上阵,迈开大步往前走了。” </p><p style="text-indent: 2em;">“提意见,开展批评自我批评,这是俺党俺军的优良传统。”团长召开座谈会,战士们没人发声,黄晓林有点坐不住了,急忙出来打圆场,“特别像你们这个后进连队,和先进连队相比,这样那样的问题肯定不会少了,更需要拿起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武器,来一个自我革命,祛除不好的东西,让自己健康地成长起来。”说着,他扫视了大家一眼,问:“你们哪个先说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还是没有人发言。这时司务长王荣光开口了,他说:“团长,过去我们对连队有意见,一直堵在心里,不敢提。自从陈指导员来了以后,主动发动班长们提意见,每个月搞一次。就这么大个连队,一年到头能有多少意见?而且以往同志们提的意见,连队都一一做了改正,就连这次大会上重点发言提出来的几个问题,也是早先提过了,连队已经改正了的问题。现在团长再叫咱们提意见,不是煮出饭来炒着吃,没多大意思了吗?”</p><p style="text-indent: 2em;">何发堂听王荣光这么一说,一下子弄明白了战土们为啥不发言了。他朝黄晓林看看,又朝大家瞅瞅,问:“你们真的没有意见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真的没有意见了。”战士们回答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意见了,咱们这个座谈会就可以到此结束。”何发堂说,话里似乎有一种勉为其难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的味道。“这是咱当领导以来,头一次召开的一个没有人发言、没有人提意见的座谈会,这简直是创造了咱团、咱师甚至咱们炮兵的一个奇迹!你们不是没有意见,而是你们平时就把意见提完了。你们提了,连队又改正了,大家欢天喜地,还有啥意见呢?这个座谈会咱没有白开,它从另一个侧面告诉咱:你们指导员发动全连班长给他提意见的做法,是正确的、可行的、具有建设性的。现在有些领导,长期坐办公室,不深入群众,不接触实际,凭想象瞎指挥,做错了又不让别人说,结果大家意见一大堆,一发不可收拾,既害人又害己,这是要不得的!”说到这儿,何发堂又扫视了大家一眼,突然抬高嗓门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咱是真心诚意的来开座谈会的,真心诚意的想听听你们对连队的意见,真心诚意的帮助连队甩掉落后的帽子,跨入全团先进连队的行列。但大家似乎不领情,交了白卷。以后万一有个啥事情,你们就不能怪咱这个当团长的作风不深入,官僚主义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会的。团长尽管放心。”同志们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久召开的营党委会上,何发堂亲自提议,给了我个团嘉奖。</p><p style="text-indent: 2em;">“牛皮被你吹大了。”营党委会一结束,黄晓林为了避嫌,特地从西边往北拐湾绕了一圈来到六连对我说:“何团长来咱们团几年了,由他亲自提名嘉奖的,这还是头一次,实属罕见,说明这次昌北靶场施工,你在团长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又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戏谑说:“小伙子,好好干,被团长看中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p><p style="text-indent: 2em;">“别开玩笑了。小心隔墙有耳,让别人做了文章去。”我提醒他说。“其实,我到部队来当兵,就没有想过提干部。因为我水平低,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提了干部以后,我的最高奋斗目标,就是当个连队指导员,通过自身的努力,实现我刚当兵时的那个梦想:不叫战士们在连队年终工作总结提一百多条意见。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我也满足了,没有太多的人生奢望。”</p><p style="text-indent: 2em;">“俺反对!你这个目标太低了。”黄晓林一举手说:“法国有个伟大的军事家叫拿破仑,他有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突然把奋斗目标降这么低,甭说干部,连个好士兵都不够格了。”他抬腕一看手表,“呦,到开饭时间了,我得赶快回去。”</p><p style="text-indent: 2em;">“就在咱们连吃吧。”我握住他的手挽留说:“再与我们同甘共苦一次。你的教诲还没有说完,我还想听听。”</p><p style="text-indent: 2em;">“不啦。俺又不是什么领导,谈不上啥教诲。”黄晓林拿开我的手说:“再说了,年终工作总结已经结束了,再在这里吃,影响不好,会有人说闲话的。”说完,一转身急匆匆地走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text-indent: 0em;"><strong><span style="font-size: 20px;">50</span></strong></p><p style="text-indent: 2em;">连队年终工作总结结束后,接着老战士退出现役工作又提上了议事日程。那天下午,我正在找老战士谈心,想摸摸他们对这件事的想法,忽见营部通信员跑来向我报告说:“陈指导员,团长来电话,叫你现在就到他办公室去一下。”</p><p style="text-indent: 2em;">听得说,我立即叫老战士先回班里,便跑步上楼来到何发堂办公室。何发堂见我风风火火进来,示意叫我在他对面坐下,指了指放在办公桌上一捆邮件对我说:“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组给团党委来了一封信,说小说初稿他们已看过了,由于反孔题材重大,政治性太强,过于敏感,而且批孔已过去多年,现在再修改出版已不适宜,望作者见谅。文艺组的同志还希望团党委继续关心你的成长进步,使作者在今后的工作中,通过努力有所新的作为。”说到这儿,何发堂将信和信封一起推到我面前。刚才他是一边看着信一边说的,既有出版社文艺组信中的内容,也有他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他安慰我说:“你刚回到部队,团里没有及时给你安排新的工作,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现在小说基本定下来了,暂不考虑修改出版了,你就安下心来,全力以赴抓好连队建设,争取明年甩掉落后帽子,进入先进连队行列。”</p><p style="text-indent: 2em;">“请团长放心。创建先进连队,这是我们六连全体干部战士的共同愿望,我会带领大家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我满怀信心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何发堂高兴地点了点头。这时下课号响了,他随即站起身,我也赶忙取过信,抱起捆着的书稿出了办公室,就像小偷偷了东西怕被人发现似的,快速冲下楼,出了后门就往连队去了。连队值班的侦察班长江城子正准备吹哨子集合去饭堂吃饭,见我抱着东西回来,就问:“指导员,团长叫你去干嘛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没啥,就是给了我几本教材,让我看看。”我搪塞他说:“你赶快吹哨子集合吧。”我进屋把书稿扔到床底下,接着就出来站队,唱毛主席语录歌,然后去饭堂吃饭。</p><p style="text-indent: 2em;">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上午九点多钟,我叫过司务长王荣光,吩咐他在连部替我值班。我便抱着书稿来到营房北边的山沟里,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准备把书稿烧掉。昨天下午,当何发堂告诉我,我创作的反孔小说,因为题材重大,政治性太强,又过于敏感,文艺组拟不予修改出版后,我脑子里立刻“嗡”的一声,接着乱成了一锅粥,懊恼沮丧、灰心失望、无地自容等等五味杂陈一齐袭上心来。为了不让何发堂看出我那慌乱的神情,我还故作镇定地做出满怀信心的表态,事后我真不知道这一番话是如何说出来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个结局虽然我早有思想准备,但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有万劫不复之痛。记得当初我送稿子到出版社文艺组时,从老曲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我就能听出来,他们是不愿反孔的。孔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文化名人,有“万世师表”之美誉。他的思想和教育理念对中国历史和文化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精神也一直激励着后人前行。现在我通过小说的形式来反孔,来批判孔子的思想,将来要受到国内外炎黄子孙的反对的。作为身处孔子故乡的山东人民出版社,他们更不愿承担这个骂名。多少年后,我再回过头来看这件事,我觉得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组的同志作出暂不考虑修改出版这部反孔小说无疑是正确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尽管如此,这仍然是我由生以来所遭遇的最痛苦的事情。联想到之前以抗美援朝题材创作的短篇小说《生死电话线》的命运,使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跟风的文艺作品,是没有生命力的,短暂的。有些作品尽管曾经轰动一时,然而过了这段时间,她就会黯然失色,淡出人们的视线和记忆。我是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才悟出这个道理的。从带作品参加炮兵文艺创作学习班,到完成30多万字长篇反孔小说初稿,我几乎花去了将近五年时间,不仅耽误了我的成长进步,还耗去了我美好的青春和心血。这是一个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啊!于是我痛定思痛,决心与那些变化莫测的政治气候彻底决裂,烧掉这部反孔小说初稿。</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把书稿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和火柴,我先用刀割断捆住书稿的绳子,再挑开包了几层的牛皮纸,当书稿整整齐齐的展现在我面前时,“陈怀斌同志亲启”几个大字立刻跳入我的眼帘,我拿起来一看,是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组老曲专门写给我的一封信,他首先肯定了《血红的土地》这部小说的成就,同时也指出了它的不足,尤其在小说选题上,他诚恳地告诉我:“你还年轻,又是初搞小说创作,不知道误入政治气候的利害关系。以后再写小说等方面的文艺作品,千万别赶时髦了。”信写得很长,也很中肯,通篇都是经验之谈,有理有据,实实在在,无一空话废话,让我看了心悦诚服。这对我后来转业到地方工作,利用业余时间继续从事文艺创作指明了方向。</p><p style="text-indent: 2em;">看完老曲的来信,我顿时明白了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组的良苦用心。在处理我的作品问题上,他们本来完全可以写一封简短的回信就把这件事打发了。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为了对作者负责,他们特地分别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了团党委,另一封给了我。在写给团党委的信中,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党委领导继续关心我的成长进步;而写给我个人的信里,却字字句句都体现了他们对我这个初出茅庐年轻作者的关心、鼓励和帮助指导。我打心眼里感谢他们的真诚!</p><p style="text-indent: 2em;">面对老曲那些温暖的话语,我忽然又犹豫起来。“这书稿还烧不烧了?”我手里拿着火柴叩问自己。望着放在石头上的一堆书稿,又使我想起了在泗水阜城农村体验生活、搜集整理素材那段艰难的时光,想起小说创作中夜不能眠,饭不想吃的一次次痛苦的煎熬。即便小说写出来了,光修改和一笔一划的抄写,也耗去了我半年时间,现在真要一把火将它烧了,我心里顿时又生出了许多的不舍,它毕竟是我近几年来所付出的全部心血啊!把它烧了,实在太容易了,只要轻轻的划着一根火柴,这四年多的心血立刻就会化为尘埃。可是出版社文艺组老曲他们的良苦用心呢?你一点都不管不顾了?还有李海菁,她曾经把它作为咱俩相爱一生的希望,如果没有她爱的付出和陪伴,我这本书稿就不可能顺利完成,可以说,它是咱俩爱的结晶啊!还有张师长亲自帮我解决的那48斤全国粮票,里面蕴含着他多少深情的期盼。万一有一天他和我不期而遇,我又怎样向他解释呢?想到这里,我又慢慢地放下了火柴,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石头上,不知道如何是好。</p><p style="text-indent: 2em;">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上,没有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带来一丁点的温暖。阴冷阴冷的山风顺着山沟突然向我卷了过来,把堆在石头上的书稿掀散了一地。我赶忙伸手去捡,又隐隐约约听到了昨天夜里我在睡梦中听到的那个声音:“还捡什么?别犹豫了,烧掉吧!既然出版社不出版了,你留着它还有何用?只有烧掉,你才能永远记住这个沉痛的教训!”</p><p style="text-indent: 2em;">“哦,真要烧吗?”我下意识地说,脑子里一片空白。随之一滴滚烫的泪水掉到了书稿的封面上,迅速浸透纸背,往四周漫延而去。封面我没有作过多的设计,醒目的就是那《血红的土地》五个空心草书,是我先用毛笔写好,然后再把稿纸压在上面用红笔描的。在小说标题下方,我正正规规的写下两行楷书,一行是:长篇反孔小说,另一行是:作者陈怀斌。随着泪水的不断涌流,上面的这些字都渐渐的模糊了,看不清了,最后只留下一滩隐隐的红,仿佛是从我身上流出去的血。“烧吧!烧吧!”我伤心地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烧了就了了,正如《红楼梦》里说的,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于是我抖着手去擦火柴,一连划了十几根,也没把书稿点着。一急之下,我干脆把所有的火柴都抓在手里,猛地一擦,只听得“嗤”的一声,那突然爆发出来的一团火焰终于把书稿点燃了。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烧,那烧白了变轻了的纸灰,接着就被呼啸的寒风卷到空中,淡出视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啥也没有了,连包装纸和包装带都烧掉了。只有堆放书稿的那块石头还在,石头上被火烧黑了的那块黑斑还在。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一场雨雪过后,毫无痕迹可寻的石头上,又变成原先那个白花花的样子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许多年后,我带领市直新闻单位记者去山东采访盐城在鲁的建筑大军,经过曲阜,我特地去看望了曲阜文联主席、作家孟昭正。一见面,他又想起了我当年创作的长篇反孔小说《血红的土地》,便十分关切地问:“这部作品后来如何了?” </p><p style="text-indent: 2em;">我苦笑笑说:“被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组一棍子打死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孟昭正听得说,默默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一支抽了起来。他一边抽,一边沉思着说:“你刚来体验生活那会,俺对你这个选题就有不同看法,但又不好说,这是上级交给你的重大政治任务,你无权改变。后来你小说创作收官回济南复命,俺就预感到不妙,因为这时候的政治风向变了,不会有好的结局。果然如此。这就是跟风的悲哀啊!”</p><p style="text-indent: 2em;">“后来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无奈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书稿呢?以后书稿是如何处理的?”孟昭正突然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我。</p><p style="text-indent: 2em;">“被我烧掉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烧了?”孟昭正不等我说完,蓦地站了起来,急的直跺脚,一甩手,狠狠扔掉手中的香烟,大声地对我说:“你千辛万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它烧了,多可惜啊?你是怎么想的?”</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时我心里万分沮丧,几乎到了暗无天日的地步,感到我不是吃这一碗饭的料,所以就把它烧了。”我心情沉痛地说。</p><p style="text-indent: 2em;">“反孔不行,你可以把它改成武打小说呀?”孟昭正一摊双手说:“自从电影《少林寺》在全国放映以来,武打小说、武打电视剧、武打电影随之风靡大江南北,你稍加修改,穿插一些武打和谈情说爱的故事情节,就有人给你出版,你就会成名,拿大把的稿费。”</p><p style="text-indent: 2em;">“要是你早的指点我就好了。当时把它改成武打言情小说,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我望着他摇摇头后悔地说,“不过我转业以后,也有人找过我,要我写些带点颜色的言情小说。书稿写好后直接交给他出版,通过地下渠道发往全国各地销售,稿费是正规出版社的十倍。那时我在盐城市委组织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没敢承担这个来钱快的枪手。”</p><p style="text-indent: 2em;">“俺们是正规作家,犯法的事情俺们不能干。”孟昭正连连摇手说:“后来这个人出事了没有?”</p><p style="text-indent: 2em;">“差一点。”我说:“查到他的时候,他给市里某个领导送了一套《全本金瓶梅词话》,那时大陆上还见不到这样的禁书,极为稀罕。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在盐城不好干了,他又跑到南京以某个文艺单位为依托,专门干这个事情。几年过去,在我们一个月还拿五六</p><p style="text-indent: 2em;">百块钱工资时,他已几千万赚到手了。后来国家对非法出版物抓得严了,他及时来了一个华丽转身,又去承包国营大商场了。过去见到我们都是点头哈腰,现在再见到我们已不屑拿正眼看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真是个小人。”孟昭正轻蔑地说:“他这是钻了国家政策的空子。”</p><p style="text-indent: 2em;">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我雄心勃勃地准备在六连大干一场,带领全连甩掉落后帽子,争取来年跻身全团先进连队行列。谁知一个命令,把我调到团政治处宣传股当干事,职务没有提升,依然是正连职,属茄子换黄瓜——平调。报道的那天,在团办公楼后面的灯光球场上遇见了团长何发堂,他招招手对我说:“本来让你在六连干出点实绩来,再给你变动职务,这样才有说服力。现在政治处着急要人写材料,就把你调过去了,你要安心在那里把工作做好。”</p><p style="text-indent: 2em;">“谢谢团长关心!”我由衷地感激说:“既然命令下了,我就不能辜负领导对我的期望,努力做好本职工作,这是对一个干部的基本要求。只是——”说到这里,我脚步慢了下来,“六连的几个班长见到我走,心里不是个滋味,担心新来的连长指导员和他们搞不到一块,影响争创先进连队建设。”</p><p style="text-indent: 2em;">“他们的想法是好的,组织上会考虑这件事的。”何发堂一边走一边说:“你在那里把基础打下了,工作理顺了,思想也拢到了一块,如果他们还干不好,咱就要问他们的责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说着话,我俩就走到办公楼北门,何发堂进门直接上了楼,我去了政治处宣传股。办公楼北门是个小门,南门是正门大门。大门往东是政治处,往西是后勤处。中间是一条贯穿东西的走廊。政治处主任办、宣传股、组织股、干部股、保卫股、计生办以及会议室,在走廊南北一字排开。宣传股靠着南大门,进门往右拐第一个门便是。股长车继荣、干事张永勤和我三个干部,加上通讯报道员和广播放映员三个战士,一共六个人。去了以后我才知道,宣传股这一摊子事还真不少,其中包括:政治思想教育、科学文化学习、新闻报道、组织文艺演出、开展各类体育活动、为部队放电影、以及每天的作息起床、出操开饭、上课(训练)下课、紧急集合等活动吹号,管理和开放团图书阅览室等。有几项硬任务是必须要见成效的,如政治思想教育要出经验;通讯报道每月要见报纸;文艺演出和各类体育活动比赛,每次要拿奖。哪一方面差了,面子上就过不去,说话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团里领导呲。</p><p style="text-indent: 2em;"> 由于我在六连当了一年多指导员,有基层工作经验,股长车继荣就叫我重点分管部队教育这一块。至今我还十分清楚地记得,这一时期是部队干部战士思想最活跃的时期。“文革”结束以后,中央某些领导人仍然坚持“两个凡是”错误观点,引起人们不满和反对,因此,一场关于真理标准与思想解放的运动正在全国悄然兴起。1977年底,胡耀邦在中央党校创办的理论刊物《理论动态》上发表文章,论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问题,在党内和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1978年3月,《人民日报》发表题为《真理只有一个》的文章,提出了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1978年5月10日,《理论动态》刊登了一篇经胡耀邦审定的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5月11日、12日,《光明日报》、《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发表和转载了这篇文章,明确指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最基本原则。到1978年下半年,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达到了高潮。1979年6月18日至7月1日,五届全国人大会议在北京举行。会议的主题是动员全国各族人民团结起来,为建设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强国而奋斗。为了使部队更好地承担起为四化建设保驾护航的历史重任,济南军区在全区范围内挑选了五个单位进行试点教育。我团是其中进行试点教育之一。政治处对这次试点教育十分重视,主任马昌弟亲自挂帅,宣传股长车继荣具体负责,并从全处抽调冯国强、刘建龙、陈怀斌三位同志分别到团指挥连、二营、一营指挥连驻点指导。在学习贯彻五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文件中,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注重理论和实践的统一,把请进来作报告和走出去搞调查结合起来,整个教育显得生动、扎实,避免了形式主义,收到了较好的效果。战士们感触很深地说:“搞清楚真理的标准问题,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彪、‘四人帮’多年禁锢在头脑上的精神枷锁,使我们看到党对现阶段斗争状况的分析完全符合我国的实际情况,党的阶级政策代表了人民的共同利益和愿望,调动了一切积极因素,是实现四化的重要措施。”</p><p style="text-indent: 2em;">试点教育一结束,车继荣就把我们三个人召集到政治处会议室开会,汇报三个指挥连的教育情况,研究上报材料主题和架构,明确刘建龙写提高认识部分;陈怀斌写理论联系实际部分;冯国强写几点启示部分。最后车继荣说:“上报材料就分这三大块,标题你们自己去斟酌,明天早上出操时间在这里汇总!”</p><p style="text-indent: 2em;">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我首先翻开笔记本,把所有的记录看了一遍,然后一边思考,一边草拟提纲:一是回顾建国以来经济建设“三上三下”的事实,看必须正确估计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斗争;二是用建国以来阶级状况和阶级斗争的现实,看我国现阶段阶级关系确实发生了变化;三是从落实的现行阶级政策,调动了一切积极因素,看中央对我国现阶段阶级关系的分析深受广大贫下中农的欢迎。提纲拟好后,我便分别往里面填事例、填数据、填干部战士在学习中的深刻感悟。看看每个问题里面的内容都很充实了,我才动笔写,一直写到凌晨一点多钟,才把第二部分写完,誊写清楚,上床睡觉。起床号响了,又爬起来赶到政治处会议室,交由车继荣汇总。我们三个人围着他,看他一边看一边对个别字句作些调整,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动。待部队操出完了,我们这边材料也汇总好了。车继荣把材料往起一合,满意地对我仨说:“这个试点材料行了,上午就打印上报。”</p><p style="text-indent: 2em;">1979年7月13日,济南军区学习五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精神汇报交流会在军区招待所举行,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长周克玉主持,全区共有五个试点单位先后在会上做介绍发言。据参加这次会议的刘建龙回来通报,唯有207团试点经验受到了军区有关领导的肯定和表扬。随后,济南军区《前卫报》头版一版以《实践最有权威 事实胜于雄辩——三个指挥连认真学习五届人大二次会议精神,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原理正确认识阶级状况和阶级斗争》为主副标题,隆重推出并全面介绍了我团试点教育的成功经验。</p><p style="text-indent: 2em;">报纸出来以后,立刻在全团干部战士中引起了很大轰动,团长政委等几位领导先后到政治处慰问祝贺。团长何发堂紧紧握住车继荣的手说:“文章见诸报端后,我打电话询问了咱们团的几位老同志,他们都说,自抗美援朝回国后,在济南军区《前卫报》一版以整版篇幅介绍咱们团试点教育经验文章,还是头一次。你们给团里放了一颗政治卫星,我衷心地感谢你们。”</p><p style="text-indent: 2em;">车继荣听到何发堂的表扬,喜的合不拢嘴,两眼都笑成了一条缝,他谦虚而又激动地说:“这都是团长政委平时对俺们宣传工作支持指导的结果。今后俺们股要以此为起点,在团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多创特色,多出成果,为全团部队现代化建设继续增砖添瓦,贡献智慧和力量。”</p><p style="text-indent: 2em;">当天下午下班,我和车继荣、张永勤三个人从二营东边那条沥青路往宿舍走,迎面碰到二营教导员崔云甫,一见面,他抓住我的手说:“好哇!这么大一篇文章在《前卫报》上登出来了,还不赶快请客?说说,给你多少稿费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车继荣听得说,接着不乐意了,嘴里嘟囔了一句,我也没有听清楚,反正是不痛快的样子。张永勤也阴不阴阳不阳的放到了脸上。我一看情形不对。团长政委下午才表扬过了,车继荣为取得如此巨大的成绩和影响,正喜在心头上,突然听到崔云甫这么一说,就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好像这么大的成绩不是他这个当股长领导下取得的,而是我写的第二部分材料写得好取得的。然而事实是,报纸登出来的主要部分,就是用的我写的第二部分内容,第一和第三部分放到了文章的开头和结尾。如冯国强写的第三部分,《前卫报》编辑车全保把里面的标题拎出来合并到一块,于是形成了文章的结尾。结尾是这样表述的:通过学习,大家加强理解了五届人大二次会议精神,较好的弄清了几个问题:一,把革命导师的学说作为行动的指南,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是真高举;二,当前我国现阶段的阶级斗争一般说来是越来越缓和,不是越来越激烈;三,当前我国现阶段的主要矛盾不是阶级斗争,而是为实现四化、改革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中那些妨碍实现四化的部分,扫除一切不利于实现四化的旧习惯势力。</p><p style="text-indent: 2em;">为了及时化解车继荣、张永勤的不满情绪,我接着对崔云甫说:“这次试点教育是在车股长精心策划下进行的,经验材料也是他拿的提纲,我只是根据车股长的要求写了第二部分,而且还没有把车股长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我这个初来乍到宣传战线上的新兵,今后还要虚心向车股长、张干事请教学习……”</p><p style="text-indent: 2em;">“你说的这些俺都知道。”崔云甫握住我的手摇了摇,打断了我的话,但他两眼却望着车继荣、张永勤,满脸堆笑地说:“车股长马上要升大官了,俺咋敢敲他的酒喝,你在俺们营呆过,大小俺也做过你几天领导,俺只好敲你了。”</p><p style="text-indent: 2em;">论职务,崔云甫和车继荣是平级,都是正营职干部。但崔云甫提营职干部比车继荣要早,所以资格要老一点。现在崔云甫主动放下身架,吹捧车继荣要提升大干部,这让车继荣十分高兴,一挥手笑笑说:“多大个事呀,不就是喝酒吗?明儿俺请你,一人一瓶,不醉不休!”</p><p style="text-indent: 2em;">其实,就是几句话的事情,说好了,能让车继荣高兴;说走了,立马就叫我难堪,内外不是人。他们甚至怀疑是我把报纸上登载的文章主要内容是我写的这个机密透露出去的,那样就太不地道了,有点贪天功为己有了。即使我没有说,也有口难辩。现在听崔云甫这么一说,车继荣又把它当成崔云甫要酒喝的一个借口,一笑了之了。自那以后,我不得不处处谨慎起来,万事把握一个原则:一切荣誉归领导。这样做了,领导高兴,我也不会遭到别人的嫉妒和算计。</p><p><strong style="color: rgb(34, 34, 34);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letter-spacing: 0.544px; 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strong></p><p><strong style="color: rgb(34, 34, 34);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letter-spacing: 0.544px; 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未完,待续.......</strong><br/></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作者简介:</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ignore_js_op></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color: rgb(102, 102, 102);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陈怀斌</strong><span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江苏盐城人,当过兵,搞过军农生产、新闻报道、文艺创作、宣传工作。转业地方,曾担任盐城市委宣传部新闻科长、盐城电视台副台长等职。多年来在国内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论文、通讯、散文、报告文学300余篇,其中:报告文学《岳士海和他的大洋梦》荣获中国报告文学“华西杯”竞赛二等奖;《谁破译了施耐庵密码》被中国新闻文化报网站及多家刊物发表;《毛主席著作天天读》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转发到全军基层连队。</span><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br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编辑:吴勇胜</strong></p><p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margin-top: 0px; margin-bottom: 0px; padding: 0px; font-family: -apple-system-font, Helvetica,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Arial, Microsoft YaHei; white-space: normal; color: rgb(34, 34, 34); letter-spacing: 0.544px;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strong style="overflow-wrap: break-word; user-select: text !important;">总编辑:陆碧波</strong></p><link rel="stylesheet" href="//xinsubei.com/source/plugin/wcn_editor/public/wcn_editor_fit.css?v134_P6E" id="wcn_editor_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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