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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走马三分命 自从借了十几万块利息钱，买了条旧铁质挂机船改行跑运输，让从未做过空头事的我们夫妻俩，心头陡增了许多压力。 记得初到江南跑的第一个航次，在桐乡民合砖瓦厂购买了一船红砖，准备运往上海，当时人生地不熟，船舶的惯性也没有掌握，所有一切极不适应。 操纵着一百六十吨四台机浆的铁船，紧盯着航道上穿梭往来的船只，夫妻俩手忙脚乱内心高度紧张，当航行至苏州平望竹港桥下，由于过分让道靠边，满载红砖的铁船被水流吸力所致，造成舵基失灵，失控的船只像一条桀骜不驯的野马，掉头冲向左边航道，当即与兴化顾庄船民对向行驶的水泥船拦腰相撞，导致刚刚出厂的一百多吨空载水泥船，受损严重并将沉没，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交通事故，时任副乡长的哥哥闻讯后，迅速陪同本乡运输站王站长前来协调处理，上海做生意的亲戚及堂兄弟也赶来壮胆帮忙，处理过程及其艰难，双方甚至动起拳脚，因对方是水泥船且受损严重，经过平望港航监督事故调解处的调解，半个月后最终达成协议，赔偿对方损失及费用近万元。 刚刚入行就遭遇当头一击，夫妻俩的心头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上海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房地产的快速发展，带动了货运行业的繁荣，各种运输船舶急剧增加，江浙沪几条繁忙的黄金水道上，船民们为了赶潮水跑航次，常常因拥挤堵塞发生碰撞，沉船甚至死人的事故时有发生。 头几年心中压力山大，成天提心吊胆别无他念，无论炎炎夏日还是数九寒冬，亦或雨雾茫茫潮涨潮落，总是拼死忘命的日夜兼程。经过近四年的艰难打拼省吃俭用，终于还清了买船时所借的一屁股债务及利息，无债一身轻，夫妻俩这才略感宽心。 到了二000年，运输行业正处于高峰时期，手头上的资金也有了一定积累，权衡再三将正在使用的挂机船转让，回到老家兴化订制了一条三百多吨的铁质仓机货船。 近一年时间新船顺利下水，配用动力为一百五十马力柴油机，液压操纵舵，新船与人力操纵的四台挂浆机船相比，犹如鸟枪换炮。无论在装卸货物还是航行途中，再也不需要着急忙慌地检修机器挂浆，行驶在黄浦江及潮汐航道，也不再担惊受怕了。 船舶吨位大动力强，行走线路与里程也不用考虑。往上海贩运红砖的那几年，每到秋季浙江砖瓦厂的产品紧俏，需要长时间等候货源，而老家兴化窑厂的红砖却销售不畅，两地价格相差大了，许多船民就会抓住机会，赶回江北跑几趟长途。 二00二年秋季，在兴化徐扬砖瓦厂购买了十几万块红砖，装货时厂内大喇叭天气预报说，近几天江浙沪一带有台风外围影响，并请注意防范。 货满启锚行至泰州清晨出闸进入长江，一眼望去天空阴沉乌云密布，长江航道上船只往来不断。此刻若收口沿江南岸船闸，从苏南内河航道前往上海，兜兜转转路程远且费用高，而且由于运输繁忙，狭窄的航道经常堵塞，极容易被港监部门查处罚款。所以夫妻俩也没有考虑天气因素，自恃船舶动力大航速快，径直开足马力尾随前面的船只，顺江而下直奔上海方向，因而忽视了行走长江的危险性。 从泰州引江船闸至上海黄浦江入口，沿长江全程约一百八十公里，当天下午航行至南通段，风力逐渐增大，江面上白浪滔天，不能再继续前行了。此刻航道上的浮趸停泊区也无法靠泊，情急中便驶往南通港沿江北岸深水码头。 停船后连续三天台风大雨，江面上没日没夜地波涛汹涌。壁陡的砂石码头正处于台风的下浪口，三百多吨的铁船像只困在井里的青蛙，随着涌浪窜上落下，为防不测几次加固缆绳，趴在生活仓的窗口看着咆哮的江水，夫妻俩寝食难安倍受煎熬。 第四天凌晨五点左右，台风已到后期风力减小，江面上已有不少船只赶着退潮顺流而下，由于担惊受怕了几天几夜，夫妻俩急于脱离险境，连忙发动机器尾随前面的船只匆匆而行。 万里长江的下游，江面越来越宽阔，逆风顺水行驶了一段时间，天色阴沉朦胧中水天一色，正值枯潮底，潮水落差大流速快，台风的余威顶着退潮的江水，推起高高的浪峰，劈头盖脑急速而来，此刻心中已经忐忑不安。 由于着急赶路加快了航速，一同航行的船只被甩在后面。当航行至宝钢与崇明岛之间段，已经开始涨潮，疲惫的台风挟持着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慌乱中回头一看，随行的船只不知是进港避风了，还是已到达了目的地，浩瀚的江面上仅剩几叶孤舟，紧张与焦急之中更加害怕，此时已经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紧盯着航标冒险前行。 无独有偶恰逢远洋货轮赶着涨潮从长江口进港，山峰似的巨轮追着台风，撵着潮水急速压来，负责领航的顶推船左右开道推波助澜，迎面而来的巨浪，像脱疆的野马狂吐白沬呼啸而过，浑浊的江水从船头直奔船艄，以往在内河航行的优势点滴全无，三百多吨的铁船似一片落叶在浪峰中上下挣扎，时而窜出水面，时而跌入浪底。咆哮的江水不断从机仓门上半部的气窗扑入。 看情形已在劫难逃，老婆吓得浑身直抖一声不吭，脱了色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危急之时内心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夫妻俩穿好救生衣，将船上所有现金揣在老婆身上，泡沬小划子也拖到了驾驶室前方，准备沉船时逃身。 绝境中紧咬牙关孤注一掷，控制好航行速度，透过因江水不断扑打而模糊的驾驶室玻璃，紧紧操纵着方向盘，横下一条心冒着沉船失江的风险，紧贴长江与黄浦江交汇处的航标穿浪而行。 幸亏在窑厂装货时，载重吨位没超安全水线，红砖高出仓口刚好覆盖油布，为确保万无一失，临出船闸前又加固了仓口木楔，所幸江水始终未能进入货仓。激流中拐过乱石挡浪坝，在浪峰中拼死闯过鬼门关，最终进入了吴淞口黄浦江水道。 当晚船至浦东三林港码头，绝处逢生的夫妻俩完全崩溃，像大病一场浑身虚脱瘫软无力。隔天卸完红砖船也不开了，每顿只吃点稀饭，绵绵阳阳睡了二天二夜。 “行船走马三分命”，此次危险经历让我们夫妻俩吓破了心胆，从此再也不走长江，一年后将使用了三年的货船转卖，返回老家经营砖瓦厂了！ 二0二三年于泰州
戚月和，兴化市安丰镇人，曾从事水上运输、粮食经营及砖瓦行业。爱好文学，现常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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