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写春天,就不能只写春天;你要写海棠,就不能只写海棠;要写风景如画,也要写岁月沧桑;要写未来可期,也要写城南旧事……
人间四月天,盐城真的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一城文化,満城鲜花。古镇龙冈的桃花园,城北樱花大洋湾,大丰荷兰花海,便仓枯枝牡丹......城在花中,花在城中,当然名声最响、规模最大的花事盛宴,当数盐城南的中华海棠园了。
这座年轻的海棠园,既为延续城市景观主轴的南部节点,也是城市南部的门户和景观窗口,占地2500亩,人工湖体面积约1200亩,集中种植了100多个品种5万株海棠树,据说是目前全国规模最大、品种最全、观赏期最长、文化内涵深富的海棠主题公园。园内乔木占居八成,除了海棠,还搭配种植200多种耐盐碱植物,一派“棠红柳绿、层林尽染、四季斑斓”的独特风貌。
“五瓣莲心,一湖环绕”的整体布局,令整个棠园由一泓清澈的湖⽔划开了两岸三大空间:西岸花瓣岛、半月形湖区及东岸环湖景观带,“半城湖水半城绿”!
在诱人的春色与浓浓的乡愁裹挟下,与好友省媒的陶先生、佛山归来的发小毓剑、表侄学权踏着晨光结伴访园,在园里园外转悠了一整天还带一个晚上。一棵棵海棠正灿然盛放,五颜六色,如霞似锦,毓剑说这是我们这个季节最美的相遇。
从一号岛“海棠荟萃”的入口进去,迎面一幅巨大的照壁,图案是南海未来城的整体缩影,采用苏州园林传统的砖雕手法,丰富的元素,细腻的雕功,为展翅欲飞的盐城南打开一幅欣欣向荣的风情画卷。
照壁前,罗汉松、水洗石与青竹子搭配的小景,精致中蕴含大气,喜迎着八方的来客。
身处此境此景,驻目照壁前的罗汉松、水洗石,我蓦然想到一个人,眼前仿佛呈现出一幅玉树临风、面朝大海的背影。这个人,不是写那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李清照,不是写那“故园今日海棠开,梦入江西锦绣堆”的杨万里,也不是写那“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的唐伯虎,更不是写大观园海棠诗社赛诗的曹雪芹……我想到了是名气并没他们大,辈份更没他们长的一位大先生、人称北平子的李汝珍,就是写那《镜花缘》的李汝珍,那个在串场河畔盐城南这片昔日盐场生活过的李汝珍,这位大先生:字松石,号松石道人。或许这是天意,料想当时海棠园的策划人与设计者并无此初心和匠心的;这或许是巧合,海棠是被李汝珍捧为花中上品,列入花仙十二师”的:牡丹、兰花、菊花、桂花、莲花、芍药、海棠、水仙、腊梅、杜鹃、玉兰。看,名列第八,春花三四啊!况且,这偌大的海棠园虽海棠居多,其它十一师名花珍卉,园中皆有啊!我想,老先生若在天有灵,魂归故地,看到昔日淮南盐场有这一片水岛大花园,门前布景还择物取意于他的字号,定然欣慰无比!我想,打造出这般如诗如画的海棠园,也是史上著名的淮盐产区——盐城人民对大先生最好的纪念。
往前走,道路转角处,一紫一白两棵海棠临风而立,满树繁花在春日的暖阳里热烈绽放,迷醉了游人的眼眸。这紫株,或许就是唐朝诗人齐已笔下繁于桃李盛于梅的那个品种,也可能是宋人李克庄所说的恰见如丹粒,俄惊似紫锦的紫棠的后裔;那白株,自然与大观园里“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白海棠同宗,也应该与清代词人顾太清描述的初晴新雨后,乍洗褪胭脂,缟衣妆就、净骨天然清瘦”的那株同族。
海棠书院门庭正中一棵地径约三公分的王者‘喜洋洋海棠’鹤立全园,更是该品种的全国之最,虽然此时未到盛花期,但从它伸展的枝桠不难想象,花开满树时的风情与惊艳。
廊前墙角处,一簇竹子亭亭玉立,清风徐来,竹叶轻摇,竹影斑驳,清幽淡雅的文人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想起当年也常从兴化沿下河串客淮南古盐场的板桥居士,想起范县潍县的衙斋窗外的“萧萧竹”,想起郑知县那一枝一叶总关情”的雨夜情怀和忧国爱民之心。想必在郑板桥去世时才三岁的李汝珍求学时肯定读过不少他的诗词文章,何况李汝珍的恩师凌廷堪是扬州学派的中坚人物,常往扬州定会听过不少郑板桥的故事和传说,在他的《镜花缘》中,也确实看到板桥的影子:幽默的性情,诙谐的文风和爱民的思想。
解语轩前的水系内,一条条锦鲤欢快地游动,仿佛也是一起来参与这场最美的海棠盛宴。
水系边,一棵棵花满枝头的海棠,或伸出枝桠,临水照花;或笔直挺立,端庄典雅……姿态各异的海棠,宛若为这片水系戴上了一条缤纷绚丽的“珊瑚项链”。
曲折的小桥将园中的水系一分两半,一边是平面的水面,一边是层层跌落的流水,动静结合,意蕴悠远。不同的植物不同的花式配置,让海棠显得更加丰姿婥约,优美动人。
盆景园内,一棵棵造型别致的盆景,是海棠另一种形态的展现。院子中央,高大的‘丰盛海棠’正迎来盛花期,深粉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布满枝头,引人瞩目。
与院子里的五棵柿子树搭配种植,组合成“五世同堂”的美好寓意,寓示着盐南人的日子红红火火,祝福着游客们阖家吉祥。
一号岛和二号岛内,一棵棵独立成景、精致优雅的海棠,与丰富多彩的植物、白墙黑瓦的建筑、动静相宜的水景,展现着中国海棠文化的博大精深。
三号岛内,海棠或列植、或片植,与大面积的草坪、广场一道营造出开阔大气的景观风貌,展现出海棠花开的另一种醉人风情。
这形如半个月亮的千亩湖,这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花卉,湖光照花,花映碧湖,日月相伴:镜中花,水中月。
月照浮云归,碧海镜花缘。海棠园的五个岛不就象征着四海五洲吗?这五岛上的四十几处小景点不就指代小说中的四十几个小国吗?!这分明是一幅《镜花缘》的意境与图景啊!妙!实在是妙!我们四人不禁连声称道。其实我在中学时代就已看过这本神幻小说,不过当时看得似懂非懂,读得也很艰涩。可谓囤囵吞枣,看着看看,兴趣没了,呵!青涩的年华只能艰涩地读书!再读已过而立之年,重读巳届不惑之期。基本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增长,渐次添加对李大先生的了解和对《镜花缘》的兴趣的。今儿我与陶兄、毓剑、学权在这仲春时节,海棠园里半月湖畔再次闲谈漫扯这本奇书,已离初读过了四十多年,感觉已今昔迥然,新时代有着新感受!当然,我们不是文学家也不是评论家,只能三两棉花一把弓——谈了玩。
边走边看,边看边谈;兴味盎然,不过侃来侃去无非就是作者、作品与盐城,不知不觉已近中午,春日午阳照耀着我们,湖面的镜光反射着我们,周身暖洋洋的。
《镜花缘》是何等书?
“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明清两季无疑是中国小说的高峰时代与高光时刻,但就梯次而言,似有比断层之感,除了四大名著,后面仅有《聊斋志异》和《儒林外史》作了些点缀,然后能提到桌面上来的,瞬间便没了踪影。民众喜欢的是《杨家将》和《说岳全传》这类既热闹又显忠义的故事,但从艺术角度来说,实在是有些提不起。而如《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官场现形记》这类小说,虽然被推为“官场小说”、“谴责小说”,但民众似乎并不买账,也没几人去认真读过。倒是这本《镜花缘》,专家对他的评价很高,却因为涉及迷信一类的禁区,好多年没有将其列为普及的范畴,加上内容在文字上有“掉书袋”之嫌,同大众的知识层面脱节,所以严重影响了普及率。李汝珍大先生现在确实没太多的人识得他的名字,在五笔词组中也联想不到他,有的只是王宝强、李小璐、汪峰与章子怡这样离婚或出轨的名人,大先生“消磨三十多年层层心血”而写成的这部著作,尽管被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称之为能“与万宝全书相邻比”的奇书,也最多是被一些读书人置于书架最角落之处,显得是那般地寂寞。
《镜花缘》书名取意于“镜花水月”,蕴涵着人生空幻和哀悼女子不幸命运的意象,是李汝珍思想中女权意识的体现;通过书名看人生,镜中花,水中月,外表看来很美,但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和拥有,也许,这就是作者想表达出的写作意图。
全书的精华部分是在前半段,即一个叫唐敖的人,因受当时反对武则天起事的牵连,同林之洋和多九公出洋游历的故事。途中,他们经历了君子国、女儿国、黑齿国和两面国等三四十个国家,见识了各种奇人异事和奇风异俗。最显目的是,他构建了一个神奇的女尊男卑的女儿国。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不同,李汝珍笔下的女儿国是有男有女,不但“农时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而且是将人间的男女奉仕完全颠倒。“男子反穿衣裙,作为妇人,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作为男人,以治外事”;也就是男人做女人的活,女人干男人的事,是一个想象中的以女性为尊的“乌托邦”。
尽管历代对“牝鸡司晨”颇有非议,武则天也以凶残、无情、冷血等不堪的形象存在于人们的脑海中,但李汝珍对女皇是情有独钟的,虽然受传统观念影响,他将武则天是以“按天星心月狐临凡”,却在书中宣传的是其德政的一面。李汝珍在《镜花缘》中,用了很大的篇幅,着力渲染众花神女子的才华,她们经常聚会,或欢宴、或诗社、或游艺、或庆贺,尽情展示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方面的才能,比起《红楼梦》中的海棠诗社的场面,那要壮阔了很多。而我特别感兴趣的是猜谜,那各种格式的灯谜,如我这等水平那肯定是猜不出来的,但每每看到谜底,那其中蕴含的典故,在让人感叹的同时,又学到了很多的知识,这是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桥段。
李汝珍是何许人?
他是一个移民,一个盐官子弟。他是直隶大兴(今北京大兴区)人,生在乾隆中叶(约1763),卒于道光十年左右(约1830),他的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江苏度过。兄弟三人,兄汝璜,字佛云;弟汝琮,字宗玉。他的哥哥李汝璜在乾隆四十七年(1782)到海州板浦场(今连云港市新浦区板浦镇),做盐课司大使,一直到嘉庆四年(1799)才去任。十九岁的李汝珍一起随长兄而行,在江苏境内生活从师,1801年他在河南豫东任县丞,就在这一年,李汝璜调任草堰场(今大丰区草堰镇)盐运司大使,李汝珍于这年春天,赴顺天乡试。后他又回到江苏,迁往淮南的草堰场,广泛游历于淮南各大盐场、湿地泽国、芦荡蒿滩。
——他是清代小说家和文学家。两淮盐场的生活经历和风情阅历激发了李汝珍的创作灵感,直接导致了《镜花缘》的成书。
这是一部采拾地方风物、乡土俚语及古迹史乘的文学巨著,翻检一下《镜花缘》最后一页作者自己的陈述,实在能让人领悟良多——
“有个老子的后裔,略略有点文名——官无催科之扰,家无徭役之劳,玉烛长调,金瓯永奠,读了些四库奇书,享了些半生清福。心有余闲,涉笔成趣,每于长夏余冬,灯前月夕,以文为戏,年复一年,编出这《镜花缘》一百回——消磨了三十多年层层心血⋯⋯”
道出了李汝珍自认是李老子的后裔,也道出了生活在淮盐地区的写作环境。不管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镜花缘》不是在一个地方完成的,除了板浦场盐课司的衙署,还有几个地方,那就是草堰盐场的玉真楼,伍佑场便仓的卞家大院,珠溪古镇的陈家大院( 一说是在伍佑的文庙) 。
——他是一位经学大师、音律大伽。他主要生活在清乾隆和嘉庆时期,他少年之时,就从当时的经学大师、扬州学派的中坚人物凌廷堪学习,古代礼制、乐律、历算等各方面的知识,尤其是对疆域的沿革特别专心,倾注了很多的心血。他精韵律,早期曾作有《李氏音鉴》、《字母五声图》等等。
——他还是位围棋高手,曾在海州(今连云港〉举办过公开赛,并辑有同当时名家对弈的棋谱,名为《受子谱》。这“受子”就是让子,是高手同下手对弈时的一种形式,如象棋让个马或车对局一样,但李汝珍首先辑录的应该是他的对局谱,而不应该只有这《受子谱》,所以,他的棋谱应该不止于此一册,其他的可能佚失了。琴棋书画为士人高雅身份之标识,从李汝珍的著作中都有所涉及,他应该都是内中高人,只是我们现在只知他精通韵律和围棋,而无缘见到他的书画作品了。
——他曾一位县丞,这应该是官而不是吏,只因性格耿介,不专营,不媚上,仕途上很不得志。1801年他在河南豫东任县丞,赶上黄河决口,他曾组织十万民夫疏浚筑堤。他的友人许乔林《送李松石县丞汝珍之官河南》称他“吾子经世才,及时思自见;熟读河渠书,古方用宜善”。
——他是一位思想家,社会学家。《镜花缘》的故事中有一条主线,这就是关于女权主义,作者用了很多千奇百怪之事,来控诉人世间对女性不公正的待遇,他书中构建的女儿国是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而女国王又看上了登岸观光的林之洋,将他虏去封为“王妃”,在经历裹足、穿耳、责罚等一系列折磨后,让男人们尝到了对女性迫害的悲惨和痛苦,很是搞笑。《镜花缘》的下半部用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叙述了女皇武则天开女科取士的故事,其中的重要人物唐小山是由百花仙子转世,其他百名各类花卉托生的仙子,全部以才女的身份荣登进士榜,她们以其聪明和智慧,活跃在大唐各个领域,在生活中大放光彩。大唐在武则天时代,的确是女性在朝堂之上长袖起舞的年代,那上官婉儿被称作“巾帼宰相”,以诗文称量天下才,但女性参加科举却是空穴来风;而李汝珍在想象中,设计出了这样一幕女性参政的场景,实在是超越了人们的思维范畴。
——他是一位植物学家。《镜花缘》里的100位才女是花神托生,唐小山是百花仙子,另外99位才女代表99种花。小说中还有唐氏父女海外游行所见的奇花异草和所用的食物草药,以及一百位才女聚宴所提及的各类植物。这些众多的植物中既有牡丹、海棠、玫瑰等真实植物,也有木禾、清肠稻、蹑空草等虚构植物,各种植物构成了一个瑰丽的花花世界。单说观赏植物在《镜花缘》中,就有223 种植物是真实存在的。
李汝珍的盐城情。
嘉庆六年(1801),李汝璜调任草堰场盐课司大使,李汝珍也携妻小来到草堰。草堰是一个古盐场,南距东台15里,北距《水浒》作者施耐庵的故里白驹盐场30里。宋代的产盐量已达65万2千石。且“久富米棉之利”,是明代朝廷开国时期的刑部尚书冯谅的故乡。李汝珍凭籍草堰盐场盐文化的人文环境,在玉真楼中,憧憬着美仑美奂的镜花情缘。
草堰场的玉虚观建于宋天禧二年(1018),日夜流淌的草堰场玉带河环抱着有21间房舍规模的宏敞的道观,占地80多亩。
李汝珍自号“松石道人”,而且自称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后裔”。如今,李道人寻找一家道观去写书,去宣泄心中的“笑苦”,是情理中事。
在草堰,他还给老师凌廷堪写了一首赠诗,描绘了草堰场的风光物华,也抒表了自己那不平静的胸臆——“一片孤帆海上吹,此身惟与白鸥随;满滩冰雪天方冻,未是渔人下网时。”
李汝珍在伍佑场认识了一位自号蔬庵老人的卞銮,结成了“忘年交”。卞銮,字陟坡,号竹溪,也号蔬庵老人,是施耐庵的表弟、张士诚“兵马大元帅”卞元亨的后裔,乾隆十三年(1748)进士,做过江西高安和四川永宁知县。他熟识卞元亨跟随张士诚领导盐民暴动的故事,更了解施耐庵写作《水浒》的掌故。这对李汝珍写《镜花缘》是否有启迪?答案是肯定的。
《镜花缘》第八十七回文末有卞銮即蔬庵老人的评语:“施耐庵著《水浒传》,先将一百八人图其形象,然后揣其性情,故一言一动,无不效其口吻神情。先生写百名才女,必效此法,细细白描,定是龙眼粉本。”
这位世代居住于盐场的士大夫,念念不忘他的先祖卞元亨以及施耐庵在《水浒》中刻画人物的手法。卞銮作为进士,在小说被认为是“雕虫小技,壮夫不为”的时代,却对小说情有独钟,不能不说,是广阔的盐滩,是这个明清小说之乡,赋予他以浓郁的乡情以及开达的文思。因缘于此,李汝珍对他很敬重,遂将尚未定稿的《镜花缘》二稿送给卞銮看,卞銮不仅看,而且细细地评批。这份二稿本于嘉庆二十二年(1817)被江宁桃红镇(今江宁陶吴乡)的书坊所抢刻,成为未经李汝珍定稿的最早的《镜花缘》版本。
李汝珍还从草堰场刘庄场伍佑场一带的物华中汲取很多素材,这些人物和风物在《镜花缘》中闪烁着明亮的风采。
例如,《镜花缘》第67回《小才女卞府谒师》中,写武则天“钦取”了100名才女,其中卞氏才女竟然一下子列出了七名,即“第十四名卞宝云”、“第五十一名卞彩云”、“第五十五名卞绿云”、“第六十二名卞锦云”、“第六十七名卞紫云”、“第七十六名卞香云”、“第八十一名卞素云”。这7名卞氏才女都是“云”字上起名,显然是同宗一族。她们是不是蔬庵本家卞家女?是不是盐城的盐家姑娘?
李汝珍在《镜花缘》中还写道,百名才女“谢了公主,才得闲来拜老师,——都向卞府而来”,而第十四名的卞宝云“听见众人要到她家,忙命仆人回府通知。”
卞銮是李汝珍的良师益友,除了《镜花缘》中有卞氏的评批为证以外,《古盐卞氏谱》在第五卷中还有明确的记载:“卞銮,字陟坡,号竹溪,自号蔬庵老人。”
《古盐卞氏谱》明确地交代了卞銮的科场经历:
“乾隆甲子”以“顺天府大兴籍附生”考中了举人;4年以后,又考中了第十名进士。“乾隆甲子”为乾隆九年(1744),11年后,李汝珍才出生。卞、李之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年交。
卞銮是入了《古盐卞氏谱》的正宗的伍佑场人,却在“附生”上报籍贯时同于李汝珍的“顺天府大兴籍”,充分显示出卞銮与大兴李家,与李汝璜、李汝珍兄弟非同一般的关系。因此,《古盐卞氏谱》在载录卞銮时还特别强调:“晚年与李子松石(李汝珍号)友且善。”
李汝珍于嘉庆六年也曾回到家乡以大兴籍应顺天府的乡试,但没有考中。当时的主考官是将曹雪芹的《红楼梦》续写完成的高颚。据说,高颚还送给李汝珍一部乾隆五十七年刊刻的《红楼梦》。
伍佑场有正仓和便仓两个盐仓,便仓的卞府有牡丹园,称作“淮南便仓牡丹园”,花种多是名贵的品种“枯枝牡丹”,即主杆枯焦,只有开花的分枝处有青枝和绿叶。这品种是卞銮的祖辈南宋时的卞济之在洛阳做官时从洛阳移栽来的。卞府有位才女,叫卞金花,她的吟咏枯枝牡丹的诗词被人广为传诵。
历史总会有很多发人深思的巧合和重复——
500年前的施耐庵与卞元亨共事于盐民起义军,终有《水浒》问世;
500年后的李汝珍又与卞銮共处于淮南盐仓,果有《镜花缘》成书。
淮南盐仓卞氏的家世和人物与两本举世瞩目的文学经典相关,其风物与人文的依存自然就十分引人注目。
这淮南卞仓,大多称“淮南便仓”,至今,盐城人依然称“便仓牡丹园”,称卞元亨为“便仓牡丹园主”。李汝珍深知便仓牡丹园主卞元亨的掌故,《镜花缘》中偏写成“淮南卞仓”,为什么?只能说明他与卞氏的关系实在不一般。除了大兴祖籍的问题外,盐务官宦的门第、信谊和家境也不无关联。
对于卞銮的先祖卞元亨,明弘治十三年(1500),两淮监察御史史载德主编的《运司志》在第七卷《伍佑场盐课司》中有这样的记述:
“卞元亨既长,好文学,试剑, 力过人,能举千斤,尝行遇虎,蹴而毙之。元至正癸巳,受伪周聘为主帅。子存礼,有父风,为副帅。”
《卞氏宗谱》说,卞元亨的父亲卞仕震曾任扬州都转运盐使,叔父卞仕泰任税课大使。但作为载录两淮盐务的第一部志书《运司志》中虽没详载。不过《卞氏宗谱》的编载,前后400年,历经14次修订,其价值颇受重视。
至少,清代的李汝珍是知道这一记述的。
在淮南和盐城,李汝珍交友甚广,除了与卞銮交往密切外,与伍佑场、白驹场的大使、副使来以及来自扬州、泰州的盐商交往也很频繁,例如他与明朝伍佑场鹾政使督课供〈盐官名),后充两淮第一总管大差的陈文杰的后裔关系也很密切,曾常住陈家大院修攺文稿,一住就是几个月。
总之,《镜花缘》的创作和评、批都与盐场的文人圈相关。《镜花缘》刊刻之前的稿本,也主要是在淮盐区域的文化人中流传。
《镜花缘》的盐城缘。
李汝珍在苏北沿海长时间的生活以及与淮北、淮南两处盐场密切的社交圈子使得李汝珍精熟于盐城风土人情、方言土语,这在后来都化为了李汝珍创作的养料。《镜花缘》一书深深地打着盐城的烙印:
一是以盐城地名为背景的关系。如李汝珍在《镜花缘》第五回《武太后怒贬牡丹花》中也写了枯枝牡丹,说是牡丹园中的2000株牡丹对抗武则天的圣旨,拒不开花。武后令太监用炭火炙烤牡丹催促开花,李汝珍就此而轻抒幽默和讥讽的笔触,调侃道:
“上官婉儿向公主轻轻笑道:‘此时只觉四处焦香扑鼻倒也别有风味。’”;“连那炭火炙枯的,也都照常开花”。李汝珍还特别强调:“如今世上所传的枯枝牡丹,淮南卞仓最多。无论何时,将其枝梗摘下,放入火内,如干柴一般,登时就可烧着。这个异种,大约就是武则天留的‘甘棠遗爱’。””
这“淮南卞仓”,卞是卞家,仓就是盐仓。显然,这是明确地亮出了《镜花缘》故事的重要背景之一淮南伍佑场。
在书中他写道:“只得商议,且回淮南。”“好在我已想了一个古人,是最能孝母的,俗话说的‘百行孝为先’,大约也可以做得令中第一位领袖。待妹子说来求教:王祥《张河间集》备致嘉祥。”王祥是晋代人,古代称颂的孝子,“卧冰求鱼”讲的就是他的故事传说。盐城正在淮南境内,王祥的故事在盐城也广泛流行。头纵湖如今还有“王祥卧冰的景点。
《镜花缘》第九十六回,书中写道:在淮南酉水关有一座酒肆,客官要饮天下美酒…......这个酉水关,实际指的就是伍佑场的珠溪古镇,这里有一个盐官孙大使建造的铁索桥盐关,酒肆就是当年伍佑场最著名的三春酒肆。
二是以盐城方言为背景的关系。如第八回中的“都上三板渡上海船”,这“三板”就是很像用三块板合钉成的三角形小船,也即舢板,在盐城南的方言中出口皆是小舢板,如今在东台、大丰、盐都、盐南的湖海河汊里随处可见。再如十一回中“我看老兄如此讨巧”一句,也是典型的盐城沿海方言。十二回中的“三朝、满月、百日、周岁”等小儿出生之语,方言色彩也很浓郁。第十六回中的“临时抱佛脚”、十八回中的“只管发棱(楞)”,七十回中的“如知长短,就可算出斤重。”这“斤重”一语在盐城南部也是经常听到的方言。还有第八十回中的“钝口拙腮”与今天盐城人的口头语“拙口钝腮”也是如出一辙的。
更有趣的——“巴”
书香道:“秀英妹妹,这是怎讲!好容易吃了辛苦,巴到此地,却将文书平白给人。”(第六十三回)
“巴”字在盐城方言里意思是“急切盼望”,用以表达情绪之迫切。盐城以南地方人会说:巴不得、巴不能、巴上好日子、巴上个好位子,巴结上某人~一天天巴日子“今年巴来年好,来年还穿破棉袄。”
更好玩的是——嚼蛆
“清钿道:“你们变着样儿骂我,只好随你嚼蛆,但有侮圣言,将来难免都有报应。”(第八十七回)”
“嚼蛆”在盐城南、泰州东的方言里是骂人话,意思是“胡说八道”。虽粗俗,却生动,在书中出自才女之口,与“有侮圣言”相对照,十分传神。
我粗略地计了一下,《镜花缘》里所用的盐城地区方言近二百余条,熟练地使用方言土语让《镜花缘》一书流露出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三是与盐城民俗、特产的关系。《镜花缘》作为海上苏东,特别是连云港和盐城两地直接催生的一部古典名著,不仅化用了盐城方言,还融入了许多盐城当地风俗、事物及民间故事等。例如当地居民多食用豆制品菜肴;当地有女子结婚时“开脸”;小孩生下来送“喜蛋”、过“三朝”、“满月”、“百日”、“周岁”等风俗。
看过书,我猜测李汝珍可能是个酒鬼,这本书里“酒”字到处都有。而且醉酒、赌酒、赏花饮酒,种种饮酒的状态,酒经、酒囊饭袋、酒坛、酒肆、酒令、酒保这样的字眼,也各处皆在,花样百出。
吃饭弄个下酒菜,轻轻松松就列了十个下酒菜:青梅、齑菜、盐豆、青豆、豆芽、豆瓣、豆腐干、豆腐皮、酱豆腐、糟豆腐。除青梅外,都是盐城人家小酌的常备菜。
《镜花缘》第九十六回,书中写道:在淮南酉水关有一座酒肆,客官要饮天下美酒,酒保取出粉牌(酒水单)递与客官,只见上面列有五十五种当世名酒:
山西汾酒、江南沛酒……镇江百花酒、扬州木瓜酒、无锡惠泉酒、苏州福贞酒、海州辣黄酒….高邮豨莶酒,南通州雪酒、嘉兴十月白酒、盐城草艳浆酒、长沙洞庭春色酒、太平府延寿益酒……
其中盐城草艳浆酒。“草艳”分明就是草堰”,浆酒就是明请时期的盐城民间特产:糯米浆子,每逢中秋春节,一般盐民、灶工、农户家都酿。属黄酒系列的米酒,当然不是现在市场上冠名的盐城草艳浆酒,那是近些年开发的新品白酒。
四是与盐城自然资源的关系。
第四十回通过唐敖的口说道:“我们前在东口游玩……这些仙鹤麋鹿之类,任人抚摩,并不惊起,若非有些仙气,安能如此?”这些话语,不正是说盐城这个“东方湿地之都”是仙鹤神鹿的天堂吗?!仙鹤明显就是盐城海滨的丹顶鹤,麋鹿就是大丰麇鹿了!这也是盐城至今拥有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最早预见。
麋鹿,中国特有的世界濒危珍稀动物。麋鹿和华夏儿女在近300万年历史长河中一路走来。历史的车轮转至距今650年前,北自喻口、上冈草埝口,南至伍佑、草堰、白驹等地是沟河纵横,芦荡密布,水鸟翱翔,麋鹿游逛,人迹罕至,令人神往,好一派迷人的滨海湿地风光。
李汝珍在草堰场伍佑场的那些年,常去海边游玩,对当地的沼泽湿地景观望而不厌,叹为观止,各种奇观尽收眼底,畅游西团海边时,眼前忽然浮现“海市蜃楼”,奇闻胜景竟映脑海。《镜花缘》第一回“女魁星北斗垂景象,老王母西池赐芳筵”中,以神话传说般的笔触,描绘了“王母圣诞祝寿,麒麟童儿带着许多仙童,如飞而至,一个个参拜王母,见了百兽大仙,领了法旨,都变出本相,无非虎豹犀象,獐狍麋鹿之类”为开篇之兽物。这里的麋鹿和獐子自古以来就是伴生动物,都是南黄海滩涂湿地的土著物种,同时也说明李汝珍在淮南闲住的那几年,就曾看到滩涂荒野上的麋鹿和獐子。耿直憨厚的麋鹿,娇小玲珑的獐子,在李汝珍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在《镜花缘》的开篇中,就把麋鹿和獐子比喻成仙童来给王母祝寿。
棠风水韵,花漾串场。
我们在这里与四月海棠作了一番热烈的互动,围绕李汝珍、《镜花缘》与棠园这个盐之南的新地标作了一次历史的对话。话未了、意未尽,晚霞已灿,与海棠交相辉映。我们一行在园中茶舍用了简餐,在摇曳的海棠树影下漫步思忖:
——假如,过了壁照,在某处矗立一座李汝珍雕像,供沿海人民和各地游客瞻仰,该有多好。这位对推介海盐文化、播扬盐城风物人情作出历史性贡献的大先生至今在他成名小说的创作地还没有一席正规的纪念场所。
——假如,在园中那座小岛优选一块闲地,补植《镜花缘》书中所述的“十二师”“十二友”“十二婢”等三十六种花卉,此岛名曰:镜花岛,那该多好。
——假如,与海棠书院合二为一,设立一个李汝珍图书馆,作为盐城图书馆海棠园分馆该有多好。《镜花缘》可以说是一部百科全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此书“盖以为学术之汇流,文艺之列肆,然亦与《万宝全书》为邻比矣”。
大先生是太愿意写自己熟悉的事和场景了,热衷于对自己知识的炫耀,
因此这是一部被评为“才学小说”、“杂家小说”或“知识小说”,从前我看后的感觉就是,作者因为知识面博通广大,恨不得将他掌握的所有知识,全部都纳入其中,所以,要真正读懂读通这部小说,非掌握相关知识不可,正因为如此,也限制了小说的可读性。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自己在读这部书时就有这样的体会,第一篇我是分为好几次方才读完,读完体会到了一个名词叫“不忍卒读”,因为,这书中很多我们陌生而不感兴趣的描写。为了表现女子们的才情,其实也是为了表达作者的才情,这些女子不厌其烦的讲经说书,历史韵律的一大堆,甚至还有棋理,所以,我敢肯定,没几人能读完这部书的下半部,因为,它几乎成为知识的杂货铺,对读者来说,任何一个不懂的技艺,都会成为掩上书的理由。据此围绕普及《鏡花缘》百科知识的主题图书馆(室),作为市民乡土民俗教育基地和学生校外文学知识辅导场所,服务全民阅读,再恰当不过了。
——假如,海棠园与珠溪古镇、海盐博物馆、植物园、草堰古镇联手打造一场盛宴:拍摄一部《镜花缘》电视剧,那该多好。
历史上梅兰芳大师曾选过《镜花缘》其中的一个桥段,改编为京剧《廉锦枫》,并成为梅派艺术的代表作,但这部“熔幻想小说、历史小说、讽刺小说和游记小说于一炉的杰作。”因为带有封建迷信的色彩,而被一度封杀,直到八十年代,书店方才重现它的踪影。
在资讯发达的今天,很多的小说因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而走红,那四大名著被反复拍摄,即使那些神怪武侠的小说,也因为受众广而成为荧屏中的常客,而这《镜花缘》却一直无缘出现在民众的视线中,也严重地影响了感知度。据说八十年代香港拍有一部《镜花缘传奇》,我自从看到将那赵孟頫唤作“赵孟赵”“赵孟兆”的电视剧后,就再也不看香港的任何影视剧了。正如同《镜花缘》中的一个叫白民国中的一个冬烘先生,将《孟子》说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摇头晃脑地读作“切吾切,以反人之切”一般,那粗制滥造得太让人恶心了。倒是九十年代我国拍过一部动画片的《镜花缘》,其中有女儿国、君子国等情节,很是有趣,我看过好多遍,可惜只有四集,真不知道这部在我国小说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著作,何时才能再现荧屏。因此说,我们盐城成能主导开拍这部电视剧是最有责任、最有条件、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事件。
……
盐南,北背亭湖区,南邻大丰区,东接开发区,西挨盐都区,是大市区的核心区,是都市经济的增长极,也是文旅新潮的勁爆点。中华海棠园作为核中核,有着宽裕的空间和优雅的环境,都市投具实力、营运商有能力,我们深信,“这些假如”一定会梦想成真,落地生花。
回望十九世纪初叶的背影,李汝珍已渐行渐远,但愈显高大。我们分明看到,他腰板坚挺地站在盐城南的串场河畔范公堤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腹蕴诗华,目眺远方。
四月盐城尽花园,海棠盛宴忆汝珍。我们草就此文:谨以时代的名义,海棠的名义,市民的名义,致敬历史,致敬文化,致敬先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