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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冈古镇风情（7） --发小六指子的画书摊 作者 王中和 六十年前的大冈古镇远离县城六十里，作为建制镇机构功能不全。全镇不通电，不通汽车，没有高级中学和新华书店，居民学生上学买书看书难的问题十分突出。年仅十三岁，有眼光的发小六指子，看准了这一商机，积极筹办以租为主的画书摊。
六指子号称赛诸葛。我们发小在石牌坊，砖拱桥和石桥口过家家，学大人演戏，他常扮演孔明，吴用等军师角色，是西街一帮玩伴的主心骨。他家与我家是石牌坊西巷口门靠门的紧邻。其兄弟四人排行老二，因右手胎里带来两个大拇指头，双胞胎拇指叉开像个固定扳手。他父母认为六个指头的二小伙，寓意六六大顺，故取大名叫国顺，家人和街坊邻居都叫他小名六指子。因此大名淡化，小名叫响全镇。 六指子家境贫寒，九岁才入小学。上学后时断时续缀学旷课，帮大人在石桥口看摊练摊，卖西瓜凉茶糖果和花生瓜子向日葵。他大我四五岁，我六岁入学升到三年级的时候，他因留级与我成了同年级同学。发小同学加邻居三层关糸，决定了他是我校内校外的大哥大和保护伞。有人欺负我，他说出手就出手，常护我的盘。六指子为人仗义仁厚，在养母家独处的我，没人嬉戏，极喜跟他顽皮，处得很铁，至今常念他的好。 六指子人小精明会做小生意，练摊聚了不少私房钱。暑假期间的一天中午，他和他弟毛团子，约我去四十里外的伍佑镇新华书店买画书。准备在大冈石桥口摆个书摊子，与供销社门口郭传勇家的画书摊分庭抗礼。他说只要帮他去背书，买回的画书免费让我看个够。我心动了，心动不如跟他一起行动。三个小人光着脚丫，说走就走。暑热天我光着上身，只穿了两条红领巾缝制的三角裤，随他哥俩沿着岗沟河转向一字河边的土堤公路，撒丫子直奔伍佑新华书店而去。
六指子伙我去贩画书。伍佑镇座落在串场河边古范公堤204国道西侧。镇上东西南北十字相交两条狭街。哥三个太阳落山后才到伍佑。伍佑镇街繁荣，电灯闪亮，店铺齐整。六指子买了三根当地特产糖麻花，带我们到十字街口卖粥的摊子上，各买一碗粥，一盘咸萝卜干。我自小挑食不吃萝卜，就给我加了一个黑黄子的臭咸蛋。伍佑臭咸蛋，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喝粥喝个软飽，修完五脏庙后，六指子要上厕所办恭事。因他卖香烟洋火薄荷糖，近水楼台先得月，十三四岁就学会了吸烟，蹲在公厕里喷云吐雾地抽上了。十一岁的毛团子，在厕所里借着电灯光，鬼鬼祟祟地点数包里的毛票和硬分币。这诡异的一幕，被伍佑派出所早就跟踪我们的便衣隔着厕所花墙窺觉，将我三人当成小扒手，抓押到小南街派出所审处。他哥俩被分吊在东西两个房间屋梁上单审，哭喊得稀里哗啦。那年我才九岁，看我人小，由一个女民警在堂屋里单审。她像哄小孩样先给我一块黑狗屎样的硬糖，后开口问话：宝宝你叫什哩名字啊，家住哪块呀，父母是谁？来伍佑做什哩的，他哥俩在什么地方偷了谁的钱？本是莫須有的事，从没碰到过这种场面的我哭泣着，结结巴巴将一天发生的事情回答了她……。 因白天奔了四十多里路，我眼皮打架，很快就睡着了。被关局子里一夜后的早上，看她还倚躺在藤椅上。面前有电话座机，推醒她，告诉她我来伍佑家里人不知道。不信你打电话问大冈镇政府的会计杨四爷。她碾转接通大冈镇政府。我家邻居杨传富四爷与她通上话。告诉她我叫红春子，是个慣宝宝，家里人不知他去伍佑贩“桃子”。贩桃子乡土话指私逃。昨天晚上我没归家，全家三房叔伯婶出动，在全镇大街小巷，东南西三大河浜，亲戚同学家寻我不得。抚养我的四妈哭了大半夜。那年夏天发大水，大水滂滂的，家人怕我下河游泳溺死了，要拿滚钩去河里捞了。女警问我伍佑农具社卞大年主任认识吗？卞主任是同学财喜子卞泉的老爸，我认得。她又摇了一通电话，找来卞主任，要他作保把我们领走。在农具社食堂吃了卞主任款待的早饭后，他打发我们原路走回家。虽经一宿磨难，六指子仍坚持去新华书店，倾其所有买了三国，水浒，西游记等上百本小人书，完成了开办第二家书摊的原始画书釆买目标任务。
六指子的画书摊在石桥口如期开张。他利用石桥边上台阶和酱园店木门坎，又摆了几张竹杌子和砖块，作看书人的坐处。朝阳避风处支起书摊。百十本新画书摆在门板搭的书摊上，十分亮眼。新摊新开金字招牌，吸来不少原是郭家书摊的老客。生意做大后，又专造了几块立式书橱架。他生意经十足，现场看三分钱两本，五分钱四本。租回家看新书每本每天三分，旧书二分。后来还有新花头经，厚书二分钱一本，薄书一分钱一看，生意兴隆得很。六个指头算账就是比常人精，算盘珠子朝里打。再后来他又干起租售小说书的生意。租书赚了钱，就跟轮船到盐城新华书店总店批发新的小人书。他绝不敢再上伍佑买书，从不提伍佑警察抓过打过审过他，只说伍佑场贩私盐的多，人色坏绝了。他初小四年级后就不再上学，专摆画书摊子兼卖香烟洋火薄荷糖。直到1964年底被当成社会知青，下放到黄沙岗当农民，书摊生意交给他弟毛团子国庆和老巴子国兴料理为止。
六指子的画书摊让我走火入魔。六指子二哥在石桥口开画书摊，兑现了看他伍佑买来的小人书不要我钱的承诺。一套三国从董卓进京，黄巾起义，桃园结义，失街亭，空城计到二士争功，三国归晋，天下都归司马氏共六十本。我逃两天学，躲在书摊角落后一气看完。周日班主任王耀华老师到我家家访。问我为什么几天不上学，不请假，看不到人，但看到我作业照交了。我看纸包不住火，就坦白交代说作业是抄的泥菩萨的，请他带交给杨汉兰班长的。谁是泥菩萨？我答是东巷子大餅店人家养的大小伙，叫倪国祥。老师走后，郭秀兰娘亲找来两个三角砖头，对我实行罚跪打屁股的家法。还是养母四妈舍不得我，来说情，要我花软招，今后决不逃学。我妈才默许我起来。 尽管如此，不长记性的我禁不起图文并茂的小人书诱惑，仍然去看六指子的画书，但不敢再逃学了。有时星期天帮他看摊子，不花钱的书紧看，有时用零化钱租他的小说书看，超时几天看不完，六指子二哥也只收一天的钱。有回把租来的书转借给同学，三转两转转没了，他至多口头狠过我，但没有要我陪偿过。欠他的这份情，总想找个机会补情。也曾托人带过信，请他老哥来苏州得月楼上再续发小情。
六指子仿学三国演义画书上的关云长刮骨疗伤，夏候惇拔箭啖睛。成年后自行手术用木工工具剁掉多余的大拇指，成了五个手指头的正常人。聪明伶俐的六指子二哥从小就巧，家里小碗橱，板凳小桌子坏了他会自修自造，有木工天赋。下放农村后他跟人学木匠。自觉六个指头不方便弹画墨线，使刨子斧头碍事辨脚。也有人大了，为了好娶婆娘的一层意思。他有个邻居发小也一块下放，此人大名夏荣，小名二哈伙，有点结巴，也是个胆大无边的人。一天，二哈伙来串门，两人商量好，六指子把右手两个大拇指放在木工櫈子上，叫二哈伙手拿锋快的木工凿子，支在第六个拇指和正常拇指间，自已狠心用斧头对准凿头一记，完成了开刀斩指的壮举。当场血流如注，拿起准备好的香灰堵塞伤口，用破布烂棉花一包，出门直奔公社医院而去。有点结巴的二哈伙夏荣，跟在一路血滴滴的后面陪他上医院。二哈伙结结巴巴直喊，这来阿（没）得命⋯命哟，六指子把六指子剁⋯剁特（掉）哟。自行手术后的六指子变回五指后，木工手艺日益精湛。知青大回城时他被国营粮库招去做专业技工，直至退休。听说后来又重操旧业，在镇上粮管所开了三间门市，专营糖烟酒，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而今大冈镇街上再没人叫他六指子，改称为管国顺二爷或二爹爹。只有他的发小红春子我，仍然怀念六指子二哥和发小的画书摊......
作者简介：
王中和，原藉江苏省盐城市，新苏州人。1968年初中毕业插队知青，1977年春回城。自修南京大学毕业。历任省辖市县区政府部门文书，秘书，计经委付主任.体改办主任，发改委党组书记。早年经济类文章和散文作品散见于国家级报刊杂志和媒体网站晚年热爱写作，诸多作品获国家级奖项。
编辑：吴勇胜
总编辑：陆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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