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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讲几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6月24日《扬州晚报》上有一篇署名“金沙人”的文章《扬州何以多“苏北”》，提到大名鼎鼎的苏北人民医院，还有苏北电影院、苏北机米厂。
苏北人民医院
文章出来，引起很大反响。泰州老报人陈社补充道，苏北行署先在泰州，1951年迁扬州。当时泰州还有苏北党校、苏北干校、苏北电机厂，以及《苏北日报》、《苏北文艺》等报刊。
第二个故事：6月中旬我去南京一家央企讲课，讲完课食堂工作餐，晚上自由活动。我在莫愁湖畔吃饭，席间多为盐城与连云港人。我说我是兴化人，他们说你是苏中人，我说我强调“苏中”20多年，现在不提了，我是“苏北人”。
湖畔
从“苏北”到“苏中”，再从“苏中”到“苏北”，也有一段“心路历程”。
1996年，泰州从扬州分出来。在扬州读了两年书的我，颇不适应。尤其是当年年底，扬泰两地考生还要统一在扬州的江苏农学院考研。我从村里骑车到公路边的三周村，将自行车寄存在一户人家，乘车到泰州，再转车到扬州，十分折腾。这条路线也算很熟悉，但再来扬州，心境就不同了，扬州于我，算“外地”了。
扬大农学院校址
第二年，我去南京大学读研究生。外省的不多，主要是安徽与山东，本省的主要来自江北，盐城的比较多，泰州的就我一个。苏南的，南京本地同学有好几个，清一色的都很高大，苏锡常的一个都没有。
那时没有掼蛋，同学们经常一起打牌，我不会，整天看书，出去访友，显得很另类。好在南京本地同学都很朴实，比如现在的著名犹太学者宋教授，他就住学校附近的上海路，还有去世20多年的张涛，他是大厂的，现在叫江北新区。偶尔我们遇到其他系的同学有苏锡常的，他们人数很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聊天。说句玩笑话，人家一个比一个高冷，咱们自愧不如。
研究生毕业以后，我来广州做记者。经常有人问我江苏哪里，我说江苏扬州。再问哪里，我说兴化。差不多就这样了。也有见过世面的会问，兴化现在属于泰州吧？我就无语了。还有人会问，兴化属于苏北吧？我会强调说，以前属于苏北，我党在1941年创建了苏中行政公署，现在通扬泰三地都属于苏中。
20多年前，长者曾经评价过江苏三个片区的区别，大致意思，苏南“富而思进”，苏中“小富即安”，苏北“不思进取”。那个时候，三个片区之间的差距，还是比较大，不过再大，也比不上珠三角与“非珠三角”之间的差别。现在三者之间的差距，就更小了。
散装江苏
说“苏中”总是有些“非主流”，第一知道的人少，第二苏中是旧的行政概念。我更喜欢沿用长辈的语言，说自己是“里下河”地区的。
不过问题又来了。比如我在江苏的时候，对江苏地理不太关注，我想象中，盐城属于苏北，自然在北边。后来才知道盐城在泰州东边。盐城位于淮河以南，按理说属于南方，却又是苏北，这很令人纠结。
中学时学过一个词“黄泛区”，从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到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六次大改道，连累黄河乃至淮河流域灾害频仍，民不聊生。“黄泛区”是个很黑暗的词汇，它意味着天灾人祸，还有散沙化的社会结构、颠沛流离的集体无意识，还有许多原生与次生的陋俗。在此之前，好读书不求甚解的我，也一直想象着自己家乡属于长江流域。事实上我有时经过淮河，也不会留心。每次到长江，总是心潮澎湃。
苦难
几年前陈堡人宽哥告诉我，他的老师告诉他，我们这里属于淮河流域，他很震惊。陈堡跟我老家就几公里，那我们自然属于淮河流域了。
我不甘心，江淮区别大了。据说有个词描述这种心里，叫“厌北心理”，就是对落后的害怕与排斥。我查过不少资料，兴化城属于淮河流域，是无疑的了。但我们老家跟兴化几十公里，会不会“幸免”呢？最后知道，淮河流域最南端，在新通扬运河，我们这里往南，还有差不多20公里。这条河南边的海陵区，还有姜堰南部，整个靖江泰兴高港，是妥妥的长江流域。
天下第一江山
有人安慰我，现在老家也喝长江水了。哪里喝长江水，哪里就是长江流域。不过这是最近的事情，此前几十年，我们显然是淮河水滋润长大，即使不算北方人，南北交汇，逃不了的。
长期以来，我把自己当南方人，现在生活在真正的南方，广州。但年龄越长，我越喜欢我以前不那么喜欢，至少不那么熟悉的家乡，那南北之间的家乡。
江苏13个地级市，我没跑遍，但所有地级市，都有不错的朋友。以前跟苏南人，交流不容易到位，现在就不会了，毕竟地域融合，他们提到高考艰难，还有掼蛋和令狐冲，都有共鸣。何况因为掼蛋的关系，我看安徽人，都有老乡的亲情。
说到苏北，显然更亲。2020年疫情期间，有次我在戴南办完事，心血来潮，我说我还没去过黄海，带着姐姐与姐夫驱车直奔东台的条子泥。70公里左右，一路风景如画，江苏的公路全国最好，没有争议，那些河道也治理得整齐干净，那些河流的名字，比如秦灶河、沈灶河，一看就知道以前是煮盐的地方，泰州学派祖师爷王艮就出生在这里的南安丰。听到公路两边的居民在拉家常，都是熟悉的乡音，我跟姐夫说，这里都是自家人，哪怕是乞讨。随便在哪里都能找到食宿。
条子泥
到了海边，到处是忙碌的渔民与农民。海水一片黄浊，名副其实的黄海。姐夫是台湾基隆人，他说这跟基隆的海没得比，那边一整块蓝。我说我知道，基隆东边是太平洋，自然很蓝。但我去过迈阿密，水质也没得说，这没什么好比的。关键这是我家乡的海，一定要来看看。
这年10月，我有事回家，盐城与泰州几位德才兼备的老人来边城开会，专程要见我。其中85岁的老人邹迎曦研究盐文化，还有他的学生，70岁的陆碧波。他俩一起合著《张謇一生》。陆嗲还担任《新苏北网》的总编，粉丝几百万。边城一晤，他经常转载我的文章，兴化一带许多文学爱好者，尤其是上了年龄的作者，都在新苏北网上，得到了很好的传播。
左三、左四为陆嗲、邹老
年底我放寒假，我专门跑到盐城，回访这些前辈乡贤，他们一起出来，陪我参观几年陆秀夫的陆公祠，一起令狐冲，他们的博学、热情，还有海边人酒风的豪迈，让我大慰平生。
去年以来，我与广东江苏商会的几位前辈，有了较多的交集，尤其是创会会长王克东先生，他是58年的空军，军龄漫长，长期担任广州工商局局长，在广州地方与江苏老乡中威望极高。他快80了，身材高大，记忆力极好，口才极佳，各种数据与观点张口就来。更重要的，他是泗阳人，那里是洋河酒的家乡。他酒量极大，这个年龄，依然在我之上。我坐他旁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不停让服务员“倒酒”。关键是，他无论怎么喝，头脑总是很清醒。这点太值得我学习了。
中立者为王克东首长，右二为袁斌会长
他服务家乡，公心为先。他立下了会训，“厚德、崇文、实业、创新”。他说过两句话：第一他担任局长多年，没有一个江苏人因为违法乱纪找他说情，素质很高；第二江苏商会到现在，会员数千，阵容强大，但凝聚力与活力，有待提升。
说到家乡，他说来广东创业的，苏南人不多，那里条件太好，主要是苏北人，有成就辉煌的，也有艰难坎坷的，但都一路向前，希望商会能帮到大家。说到苏北，他跟我说，那里是汉文化的源头，底蕴很厚，关键要传承。
从他身上，我看到浓郁的古风。我不能说他有多少代表性，但这种气质，是宝贵的财富，是希望的承载，是值得学习的楷模。
所以我决定以后自称“苏北人”。
暑假快到了，我满脑子都是苏北大地辽阔的原野，平坦的公路，秀丽的河流与树木，还有热情的笑容与充裕的美酒。
夏日苏北风光。
—END— 本文作者：刘根勤
编辑：吴勇胜
总编辑：陆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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