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因为高考复习,租住在伍佑老街洋桥南头一处居民小楼里。洗澡要到镇上的公共浴室,费时又费钱。同住的有一位陈同学,中等个头,貌不惊人,却有一个时人罕见的习惯——洗冷水澡。
冬天某夜,天降大雪,全镇皆白,房东楼外的水池完全冻结,被大团白雪覆盖着。
陈同学一大早就脱得光溜,只穿一条亵裤,跑到楼下水池边,抓起一把雪就往身上乱擦,还蹦跳着引吭高歌,鬼哭狼嚎似的。
房东大妈年过不惑,一见之下,目瞪口呆,半晌后尖声大叫:“宝呗,你这是瞎招祸呐!你没钱洗澡我把你啊,不就是五角钱一把澡吗……”连推带拉地把陈同学赶进宿舍,直到看着他穿上棉袄,这才大惊小怪地离去,跑到邻居面前叹稀奇。
陈同学悻悻而回,裹上棉衣,拎起书包,踏着一地乱琼碎玉,上学去了。
现在,高高的洋桥好像换了名字,南北路现在叫公铭路,桥下是串场河支流。
当年,虽然时间紧张,但也把伍佑老街逛了好几遍。说实话,并没有看到什么“千年古镇”的古痕迹,后来所谓“清朝房舍”,一厝也未曾遇到。不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环镇河,源自古串场河,把老镇环绕在它的臂弯里,朴实无华,日日夜夜流淌不息。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偌大的串场河环镇支流,除了中心一条蜿蜒的水道,浅水处都结了冰。同住者大多数自备茶瓶,但有时候难免错过打水时间。清晨梦醒,便带着牙具,拎了一条毛巾到河埠洗潄。先用砖块砸破坚冰,凿出一个小小的冰窟,毛巾丢下去,捏住一角拎起来,一身的小冰碴子,稍等一会就冻成了毛巾板,擦在脸上激灵灵刺疼。
公铭路两侧有一些公家单位,大多是砖瓦平房,老法庭就处于其间,像一个农家小院。院门正常大开着,也没有保安门卫。一日晌午路过,见里面一间小屋正在开庭审案,便在好奇心驱使之下走进去旁听。法庭布置极简,旁听席是几张长条木板凳子,想是年深日久,周身已有不少包浆。 但见庭上只有一个法官一个书记员,堂下是一男一女,互相掐着,原来是诉讼离婚,理由是互相没有感情了。旁听的是亲友团和两三个小镇人,觉得没意思随时退场。 中年法官对离婚案似不以为然,反反复复地劝合,记得有一句:“我们gcd和kmt打了那么多年仗,打生打死的,现在不是也要放下恩怨求和平吗?你们两口子过日子,天大的仇怨有我们和台湾岛上的那些人大吗?小伙都打酱油了,没感情是哪个养的……” 老街东南是一个大型砖瓦厂,有几十年的历史,场上每天码着一排排的砖坯——有相当多的是附近农户手工制作的,干净、匀滑、老扎,称手工坯。机器做的称机轧坯,粗糙、多孔、出窑易变形。 帮助村民做几个手工坯是复习生难得的消遣。制坯工具其简单,只有一个木框和一个绷弦而已。用力将搅拌好的砖泥往坯框里一耷,抖实后用绷弦一划拉,再脱坯,就是两块完美的砖坯,阴干后就可以用板车拉到砖瓦厂了。 若是要留下字号或吉祥文字,则要事先刻好木模,再小心压实即可。 其时,伍佑街和近郊有许多凭传统手艺吃饭的人,编筐、织席、制秤、补碗、锔缸、修伞修钢笔……现在美其名曰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时实在寻常。 伍佑中学人文气息很浓,教学质量颇有口碑。当年元旦晚会,校长亲自上台高歌一曲,声音宏亮,穿透那座老旧的礼堂。那年,俺初获选举权,选举一位县代表,填的就是这位校长。后来听说已改行从政,官声蛮好。
来源:盐渎杂谭 编辑:吴勇胜
中编辑:陆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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