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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地日记（33） 施劲松
人民功臣 1985年4月10日。 已有多日没有写日记了，“3.8”拔点战斗顺利实施后，全师部队大部分时间均处于坚守阵地，抗敌小股兵力偷袭袭拢，防敌冷枪冷炮和我阵前歼敌、剿敌之中，没有发生规模战斗。敌人也没有大的动静，只是每天用小炮对我前沿阵地实施近距离的零星炮击。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们已习惯称之为“平静”,我部少量人员的伤亡几乎每天还在发生。 自从3月13日计划接替我军老山防御作战任务的第67军军师两级首长到我师指挥所来过之后，我们已经知道了我师在阵地上不会再有大的战斗了。近段时间，师政治部的任务逐渐转入搜集整理作战资料方面来。 在整理资料的过程中，常常被基层一线指战员的英雄事迹所感动，不禁拿起笔来，将他的名字和事迹珍藏在我的日记里，只有这样，才觉得对得住他们。 这里就先记述一个基层指导员的故事。 他叫钱富生，是我师3团1营副教导员兼1连指导员，浙江龙游人，1968年3月入伍，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同年10月考入南京军事指挥学院，这回他再次参加老山地区自卫还击战。 在老山前线，他三次谢绝首长的“保护性措施”,坚持在一线连队战斗。他多次出生入死，舍已救人。紧密配合连长，带领全连粉碎越军五次反扑和偷袭，完成坚守八个高地和收复A高地的任务，连队以一亡六伤的代价，取得歼敌63名的战绩。 在收复A高地的战斗中，他八次抵近侦察，亲任爆破组长，打通前进道路。他还指挥炮兵歼敌10名，摧毁敌掩蔽部和掩体19个。他以身作则，只身排雷381颗，引爆地雷700多颗，荣立一等功。中央军委授予钱富生“英雄指导员”荣誉称号。 去年，部队接到作战命令后，部队把他从师塑料厂调到一营当副教导员。当听到政委说一连缺指导员时，他主动要求到一连兼任指导员，这可把他的妻子急坏了。她说：“靳开来临打仗当副连长，还升了一级，你当了八年的副教导员，临打仗了反倒下放一级，还不如靳开来哩。”
◎钱富生在老山战场 老山前线，X高地，8个错落相连的小山包。 云雾缭绕，湿气如水。木瓜树被弹片削去了冠盖，粗壮的大树被子弹剥去了树皮，露出了白森森的躯干。一条堑壕像蜘蛛网一样连接8个小山包，又蜿蜒曲折地穿过山后的峡谷，通向老山主峰，像脐带一样连接着母体。 堑壕两侧，是布满地雷的山坡。左侧，是一个被越军侵占的小山头，紧挨着的，是被血水、战尘污染了的盘龙江。对面是A号高地，右侧是Y高地，均被越军侵占。 一连的防区，就是这三面受敌的X高地。连指挥所设在中间的小山包上，所谓指挥所，就是一个稍大一点的猫耳洞。
一连连长王发林在指挥战士进入阵地。钱富生放下铺盖，沿着堑壕向前面几个山包走去。每走过一个猫耳洞，他都弯下腰，帮战士理理东西，交待几句“别紧张”之类的话，就继续往前走。 两个小时后，钱富生已转遍八个山包，回到了连指挥所。 当晚，月黑风高。 距敌最近的八号哨位。黑乎乎地不见一星亮光。四下里静悄悄，仔细一点，能听到越军阵地上的说话声。八班新战士刘永华持枪站在哨位上，对着越军的方向，大气不出一口。 钱富生轻轻地问：“小刘，紧张吗?” 刘永华结结巴巴：“有……有一点儿。” 钱富生压低嗓子：“哪能不紧张啊!79年我头一回参战，心里像揣着个小兔子，卟咂了三天。后来就不紧张了。对越军，我们只有恨，但不应当怕。要说怕，他们才怕呢!他们侵占我们，能睡得着吗?他们要不怕，何必在对面放那么多部队!” 连长王发林走了过来，埋怨道：“老钱，你不要命了。” 钱富生拉连长到一边，压低嗓子说：“战士们初上阵地，最紧张的 莫过于第一次站夜哨，我们陪他们站一会儿，他们会大大增加胆量!” 接防六天后的夜晚，微有月光。八号哨位。 哨位下方草丛中，忽然传来几声异样的沙沙声，再一听，又没了声响。刘永华十分紧张，持枪欲打一梭子弹再说。钱富生连忙制止，悄声道：“你先别动，我下去看一看。晚上不要轻易开枪，容易暴露自己。” 钱富生说着，悄悄爬出堑壕，摸到下方察看。一会儿，钱富生爬回了堑壕，拿起手榴弹，对刘永华说：“下面有几个越军特工，正沿着山凹往上爬，咱们赏给他们一顿手榴弹。” 一声开打，刘永华跟着钱富生，一个劲地往山凹处砸手榴弹。山凹处，火光闪现，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越军鬼哭狼嚎声。 翌日，太阳照清了山凹处。官兵们察看发现许多新鲜的血痕，以及越军扔下的一堆装具。 阵地防御，很多时间是在蹲猫耳洞。这一天，连长王发林正弯腰吹火，钱富生从洞中出来，右手拿着一袋麦乳精，左手揭开锅盖：“嗨，伙计!老太婆寄来的营养品都叫弟兄们分享了，剩下这袋麦乳精，咱们享受亭受。”说着，把麦乳精倒进锅里。 王发林说：“好了，好了!留一点，下次再享受。” 此时，突然传来炮弹的啸叫声。钱富生一听，飞起一脚把连长蹬进了猫耳洞，自己就势一仰，翻身倒在堑壕里。 “轰!”炮弹在指挥所门淫秽色情炸。炉子滚在了一边，钢精锅被炸穿了。 王发林摇摇晃晃站起来，拉起钱富生，嘴唇直抖，一时不知说啥好。钱富生看了看炸翻的钢精锅，啐着嘴里的泥沙：“可惜了我们这锅麦乳精!”
一次，钱富生沿着堑壕巡察阵地。在一个猫耳洞口，看到3名战士在挖土。钱富生弯腰进去看。突然发现洞顶有坍塌危险，他刚把战士李建国推出，泥石轰然塌下，钱富生被砸倒在地，两腿被泥石埋住。战士们喊：“指导员!”快速扒去压在钱富生腿上的泥石。 钱富生扶着堑壕站了起来，右腿被石块砸得血淋淋的。一个战士赶快给钱富生包扎，刚包扎好，他又一瘸一拐地沿着堑壕向前走去。 堑壕内淤了厚厚一层泥石。钱富生拿起铁锹，和战士们又一起整修堑壕。泥石被一锹一锹地挖出来，摔在壕沿上，整修好的堑壕在向前延伸。 七班副班长张功利看到钱富生体力不支，从他手中抢过了工兵锹，继续挖了起来。不一会，张功利挖到一道废堑壕。铁锹“咔嚓”一声，张功利以为碰到石头，正要使劲，一旁的钱富生轻喝一声：“不要动，是地雷!”
◎老山地区排雷(资料照)
张功利毛骨悚然，僵立原地。钱富生拉开张功利，一点一点扒开铁锹下湿漉漉的红土，一个黑乎乎的“铁菠萝”露了出来。钱富生小心翼翼地捧起地雷，把它扔得远远的。 清晨。大雾迷漫。钱富生带着3名排长、6名战士，披着伪装网，在雾气的掩护下，跨出堑壕，向A高地接近。 钱富生在前面开路，后面9个人一溜跟着。这里地雷密布，每一棵草木下，都隐藏着杀机。钱富生小心翼翼地拨开草根，仔细观察。有一个地雷没埋好，钱富生轻轻地把它搬掉——这是个“诡计”装置。清除地雷后，他慢慢地匍匐前进。 距敌300米处，钱富生示意后面5个战士停止跟进，担任警戒。又前进100米，钱富生示意排长们留下。再前进100米，钱富生示意身后的最后一个战士也停下。战士不从，继续跟来，钱富生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战士无奈，只得停下。 钱富生只身一人，慢慢摸进，一直爬到距敌阵前沿只有30米处才停下。他潜伏观察了3个多小时，把越军守敌的兵力部署、火力配备弄得一清二楚。 连指挥所，烛光下，干部骨干围在一张敌阵守备部署图前。 一个排长激动地说：“先炮火准备，打敌人一个晕头转向，然后用一个排的兵力，一个猛攻，就拿下来了!”
连长王发林说：“炮火准备要提前几天就进行，麻痹越军，否则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钱富生沉思：“用强攻打法，部队伤亡就大了。” 排长道：“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啊。” 钱富生：“据我侦察，峡谷中的灌木、草丛，一直延伸到敌人堑壕边，现在又是雨季，天天都有大雾，我们应当智取，用一个班兵力偷袭。” 王发林：“就怕偷袭不好搞，这片峡谷中布了十几万颗地雷，碰响一个，就全暴露了。” 钱富生：“共有三个雷场，我爬过一次，可以排掉，我来负责打开通路好了。” 王发林：“不能再让你玩命了，把你丢在这里，回去我怎么向大嫂交待?通路我来打。” 钱富生：“这段路我已爬过一个来回，情况比你熟悉。我们如果把战士丢在这里，回去也无法向他们的父母交待啊。”
王发林只得同意：“试试看吧!” 峡谷中，草丛里。钱富生先看草叶，细拨草根……慢慢挖出一颗地雷，往边上一放。后面跟着2个战士，在排过雷的地方做记号。连续一段时间，他都带着战士悄悄排雷，为拔点作战开辟通道。他个人排除的地雷就有381颗，能装几麻袋。 3月8日清晨，依然是大雾迷漫，战斗突然打响。距越军堑壕二三十米处，我军战士突然跃起，趁着浓雾，几步冲到堑壕。一个点射就把越军哨兵放倒。战士们跳进堑壕，迅速向两边扩展，一阵短兵相接，13名越军全部被击毙，横七竖八地躺在堑壕里。我突击分队无一伤亡! 这位“高职低配”的英雄指导员，带领连队荣立集体一等功，个人被军委授“英雄指导员”荣誉称号，浙江授予他“人民功臣”荣誉称号。
作者简介：
施劲松，江苏省射阳县人，1959年出生，1978年12月入伍，大学文化，历任战士、干事、指导员、教导员、政治处主任，安徽省宁国市委常委、市人武部党委书记、政委，上校军衔，盐城市公安局副调研员、治安支队副支队长，盐城市公安局二级高级警长、三级警将警衔等职。1984年7月至1985年6月，参加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时任师政治部组织干事。
编辑：吴勇胜 总编辑：陆碧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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