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苏北知名闻人曹加富的生平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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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苏北知名闻人曹加富的生平印迹

曹徴华

曹加富，字润之，生于清光绪3年（1877年），殁于1960年，享年84岁，袓籍盐城建湖草堰口西乡院道港。其家道贫寒，从小务农，常以粗粮、山芋干子充饥，年轻时膂力过人，善常泅水，有时迫于饥荒，带着空袋子踩水过大河，向远处富户借些粮食，然后头顶粮袋踩水归来，以解家里缺粮之困。曹加富于民国6年（1907年），迫于生计，背井离乡，独身一人来东台谋生。后白手起家，历经艰辛，一路发迹，升任东台商团局局长（团长），并跻身地方士绅商董行列，为中共地方党组织和社会做了有益的事情，成为当时东台乃至苏北地区的知名闻人。

一、民国初期的曹加富与东台商团

东台商团是在东台商会成立以后，在地域经济社会发展的特定环境下应运而生。 古城东台地跨江淮、滨海两大平原。清末民初，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和水陆交通便利，加之废灶兴垦带来的产业变革和人口变迁，东台商贾云集，人杂八方，成为通衢沿海与内地、苏南与苏北的粮棉盐集散中心，由此孕育了东台早期工商业的繁盛。东台以西属里下河地区，本是鱼米之乡，但因地势低洼，历史上时有洪涝灾害发生。清朝末年，水利失修，一旦遇涝则西水东注，米谷骤然涨价而影响民生。因此，东台城商家为保自身利益，常以“民生”为题群议“积谷自卫”之事。光绪31年3月（1906年10月），经留学日本商科大学毕业生李鸣谦提议，台城绅商翟洪铨、丁立棠、钱沛恩等人牵头组织成立东台商务分会。丁立棠被公举为第一任商会总理（即商会会长）。

光绪33年（1907年），曹加富与同乡马玉仁（盐城建湖人，北洋军阀时期任冯玉祥部中将军长，后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一起贩买私盐。其时，马玉仁率团伙收盐于盐城通洋港一带，一次在小关东北陡沟与清廷武卫军缉私营遭遇，当场格毙营兵2人、致伤3人。两江总督刘坤一传檄淮安府，“六县会拿马曰能（马玉仁）”。风紧扯呼，势头不对，曹加富只身来到东台，经乡邻拜把手子兄弟——上海四大闻人之一的顾竹轩先容，投奔时任东台商会会长的丁立棠。丁立棠当时已是东台煊赫一时的人物，任东台保卫军军政长，集军、警、财权于一身。此后，由丁立棠提携，曹加富也一步一趋，从丁公馆一个保家门房开始发迹，顺风顺水，直至任淮阴镇署驻东台侦察长、东台水巡队队长。

辛亥革命胜利后，由于民国初建时政局不稳，东台商务分会为了维护市场秩序，保护商家安全，决定搞武装建设，于民国元年（1912年）组建了商团局。东台商团局设局长一人，副局，长一人，教练员一人，募集团丁20多人，由曹加富任局长。总局设在台城火星庙巷内，分局设在痘神庙。虽然购置了枪支弹药，但只有几支汉阳造五子钢洋枪，主要职责是保护商民，防御盗匪，是一支为商会会员服务的地方武装。每年从阴历腊月二十四夜起，商团局就派出团丁分赴各大商店、钱庄、典当行、富绅家站岗守卫，直到年三十晚上，团丁拿到红封（包喜）回家过年。地方绅士商董有红白大事也少不了请商团装装排场，摆摆威风。民国2年，商商会又办了体操会，又名商业子弟团，还向北伐第二军申领了长枪100支、子弹若干发，分三批训练了60多人。不久体操会解散，把枪支弹药充实了商团。民国10年（1921年）以后，商团局改称商团，局长、副局长改称团长、团副，还添设了牒报（侦探）、书记（文书），团丁增加到30多人。直到民国23年（1934年），东台成立县保卫委员会和保卫团，由县长兼保卫委员会主任和总团长，商团只留非招募的团丁在商会站岗、听差，其余人枪一律编入县保卫团。曹加富也从此御任，但他早已从商多年，成为富甲一方的绅耆。

二、士绅曹加富与清末民初实业家张謇的交往

清末民初，南通晚清状元张謇秉承实业救国的思想，在苏北滨海平原上掀起了废灶兴垦运动，揭开了苏北地区农耕革命和棉纺织产业的新纪元，东台作为滨海平原的古老市镇成为中国棉纺业的生产和贸易中心，东台的乡贤士绅也纷纷加入了这一产业变革的行列。缘于张謇的母亲金氏是东台人，故而张謇与东台多了一份特殊的情结，与东台人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交往。曹加富就是东台人与张謇交往的人当中一个。

大概在民国16年（1917年）前后，时任东台商会会长、通扬警务处事务所所长丁立棠（字禾生、讱斋）去南通张謇府上拜寿，言谈间获知张謇创办的博物苑里的一对古董花瓶被窃，丁立棠随即向张謇推荐曹加富负责侦破此案。曹加富此前已担任东台县水陆侦探负责人，在江湖上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关系，侦破了许多疑难案件，在社会上享有一定的名气。

曹加富接手该案后，顿觉责无旁贷，不敢怠慢，旋即赶赴南通，倾力动用了一定的社会关系，十分谨慎地对博物苑的现场做了极其详细的勘察和取证，调查和约谈与此相关的人员。经过慎密的排查侦断，时隔不久，完好无损地查获了失窃的一对花瓶，非常园满地侦破此案。

接着，曹加富受丁立棠的委托，专程将花瓶送到南通张府。张謇见到花瓶安然无恙，大喜过望，在临江的一个老字号江鲜馆设宴款待曹加富。临走时，张謇拿出银洋数百元奖赏曹加富。当时这个赏额数目在当时不算微末，而曹加富竟婉言辞谢，却说区区小事，实为属下应尽之职，不必言谢。只是诉说自己打算效仿张状元，改行从商，可否托请张状元赐一信函致通泰汇兑所，由钱庄发放贷款及银钱往来的折子，帮助他解决投资兴业的资金困难。张謇见曹加富不吃空心饭，经商自主发展，心中十分欣赏，随即写了亲笔信交给曹加富。通泰汇兑所负责人一见是张謇的亲笔，岂敢怠慢，完全照办。

事情过去不久，曹加富依靠这笔资金开始筹备花粮行。有一次张謇赴滨海垦区考察大丰盐垦公司路过东台，曹加富邀请了当地乡贤士绅热情为张謇接风洗尘。席间，曹加富起身举杯向张謇敬酒，恳请张状元帮忙取一个商号，张謇欣然应允。张謇问道：“原先有没有一个想法啊”。曹加富答道：“想是想了一个，叫‘同兴花粮行’，取同心经营、共同兴旺之意”。张謇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个号不错，我再加一个‘公’字，叫‘公同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是孔子的思想，也是中山先生的思想。”好一个“公”字！曹加富笑逐颜开，这个商号十分符合他兴办实业的初衷，同时也博得同席客人的一片掌声。在张謇的支持下，曹加富从此实现了由官到商的人生转变，直至完全成为一个纯粹的商人，风生水起，财运亨通，生意涉猎粮棉油等多个行业。

三、实业救国的思想对曹加富的影响与公同兴花粮行及其实业发展

曹加富受张謇实业救国思想的影响，在张謇的帮助下，创办了公同兴花粮行。公同兴花粮行位于东台串场河边下坝街坊，主要从事粮食和棉花的收购加工，专代上海、无锡及苏南各大厂粮棉贸易，每年皮花流水在万担以上。后来生意越来越大，曾经经销俄国“光华”煤油，与原先东台谈姓经营的“美孚”煤油分庭抗礼；民国十三年（1924年），公同兴花粮行又添购机器，扩大经营同兴机米厂；还投资过大源轮船公司泰东盐线东台分局。

民国16年（1927年），在火星庙巷里开设同兴钱庄。因管理不善，滥发空头庄票，闹成挤兑风潮，后突然倒闭。曹加富因此急买了招商客栈、德丰布店、唐家巷等四处房产，同时幸有和丰钱庄、元和钱庄鼎力支撑，才把空头庄票收回，平息了事态。同兴钱庄缘何会滥发空头庄票？一说是同兴钱庄的经商的房东，有一次房东向同兴帐房暂借保险柜上的钥匙，说自己的保险柜子钥匙遗失了，看看能不能试开一下。不一会，打了声招呼，原钥匙交还帐房并说：“各柜各钥匙，到底开不得。”其实，暗中已将同兴钱庄保险柜钥匙在事先准备好的湿面粉上打了印模，事后找铜匠配好钥匙窃取了存款，还清了债务。另一说，内鬼贪财捣乱。负责印庄票的经办人员蒙骗曹加富，私自做手脚扩大了庄票印量。不管哪个说法，这件事情过后，曹加富并未予以追究涉事人的责任，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但是，曹加富舍本兑现、坚守承诺的处事原则和风格赢得了同行的声誉，获得了商界的认同。从此，“公同兴”商号出了名，上海、无锡、南通、泰州等城市的大客商纷至沓来与公同兴花粮行做生意，公同兴花粮行拥有东台同业的半壁江山，先后在台城多处购买房产，又在盐城建湖老家购置田亩若干，与顾竹轩成了田邻，成为远近闻名的地方士绅。

民国23年（1934年），曹加富到台北县大中集开设了公同兴花粮行（分部），以集股的方式，建造了大中浴室。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新四军围歼伪军谷振之部，祖父代表台北县工商界人士到大新桥上挥舞白毛巾，热情地迎接新四军进驻大中镇。解放后，曹加富所有的资产先由国家经租，后来除自住房以外，全部捐献给当地政府。

四、民主人士曹加富营救赴延安的共产党干部始末

曹加富虽说是个商人，从表面上看老于世故，对政治似乎不闻不问，在国共两党政权之间左右逢缘，八面玲珑，其实在他的心里却是非常清楚，不但思想上倾向共产党，对共产党从事的革命事业深明大义，行动上也支持过共产党。曹加富是对革命做出贡献的民主人士并不为过。

1943年春，中共盐阜区党委组织部部长喻屏与爱人李枫奉命调往延安工作。党组织考虑到从苏北到延安的陇海路沿线城镇已被日寇占领，直接从苏北往延安是非常危险了。盐阜区党委领导便同建阳县县长唐君照商量，决定利用顾叔平（时任盐阜区建湖二区参议员）与上海顾竹轩的叔侄关系，让喻屏夫妇从上海转道山西去延安，苏北、上海一线由顾叔平与喻屏以师生关系作掩护陪同前往。

从盐城乘轮船前往上海，刚到东台下坝码头，即遭遇伪军盘查，说喻屏走路姿势与众不同，是坐过牢带过镣的，被伪军当即带走投入狱中。护送他的顾叔平想起了东台县城有位叫曹润之的大绅士是叔叔顾竹轩换过贴的结拜兄弟。于是顾祝平登门拜访曹加富，恳请他出山营救。曹加富听到说被抓的人是顾竹轩的朋友，立马派其长子曹效鸿托关系到伪军驻地去疏通。曹效鸿有一个灰色身份“扒头”。抗日战争时期，由于战事频繁，公同兴花粮行生意大不如前，日伪顽到处设卡盘剥，敲诈勒索。做生意的商人总是花钱买“扒头”，以减少外出经商的麻烦。曹效鸿也买了泰州粮食同业公会理事的“扒头”，这次曹效鸿就是利用这一“扒头”身份，揣着80大洋带着帮手黄厚永，找到了盘踞东台伪军26师师长王建斋。哪晓得一进门，曹效鸿刚将来意一说，王建斋却事先已知晓此事，笑嘻嘻满口答应：“人可以放了，你得留下”，父亲心里一怔，王建斋诡秘地瞟了父亲一眼：“三缺一，玩一把？”，曹效鸿这才心领神会说““好的，好的，能陪王师长一起玩玩，乃敝人的荣幸！”这场麻将一直打到大半夜，精于麻将的曹效鸿自然输得精光。

第二天一早，曹效鸿将顾叔平、喻屏夫妇三人送到轮船码头，又捎捎地塞给他们80大洋，作为去延安路上的盘缠。后来，喻屏夫妇在顾竹轩的精心安排下，几经辗转终于安全抵达延安。

五、东台人心目中的“曹老爷”

民国年间，东台民间曾经广为流传两条关于曹加富的歇口语（现已收入《东台方言新辞典》，江苏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一是“曹加富看报——给你看的；二是“曹加富看报——（上海）不了，不了！”。说法不同，内容则一，都是形容曹加富目不识丁，假作斯文。因为自己把报纸拿颠倒了，生怕旁人问起，赶紧说“给你看的”。报纸内容一概不知，却装模作样，感概系之，上海不了不了”。但是，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曹加富确实出身贫苦，识字不多，但从小人很机灵，记忆力强，一时高兴，说起《三国演义》片断来，也能背诵如流。曹加富虽然没有正式上过学，但在长期走南闯北的从商经历中，养成了经常看报（如上海《申报》）的习惯，从报纸上了解时局的政治动态和工商业的行情趋势，对他把实业一步步做大起到了特定作用。还有，他喜欢看戏听书，日积月累，耳濡目染，应该粗通文墨，应付往来文牍还是绰绰有余的。对二、三十年代坊间传播的两条歇口语，曹加富常常也是付之一笑，处之泰然。那么，曹加富那两句话是在什么情境下说的呢？

民国21年（1932年）1月，曹加富在台城一家老字号浴室洗澡，出池后躺在木椅上休息，习惯地拿起《申报》翻看，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十分抢眼，标题是《日军向中国军队开火——“1•28”凇沪战争爆发》，曹加富一看怛然失色，惊呼“：上海这一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他这是为民族命运忧心，为商业利益担心的一种本能反应。具体地说，上海当时是中国经济贸易中心，与他从事的实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做生意的人角度来看，战争意味着灾难。不过，这与曹加富平常行事低调，漠不关心政治的形象不太相符。当时，曹加富一时惊愕之下，可能是为了掩饰这种在公共场合失态的举止，转移旁人对他敏感的反应，随手把报纸拿反了，顺势递给旁边的浴客，说给你看看。台城部分人眼中看到曹加富的传奇人生是依附社会关系发迹致富的一面，而忽略了他依靠社会经验积累和拼搏奋斗精神经商发展的另一面，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台城人对以曹加富为代表兴起的所谓暴发户的误解。于是，心存成见，侧目而视，不免有揶揄之词。故而，这句话形成歇口语以讹传讹就不足为奇了。此后，越来越多的台城人尊称曹加富为“曹老爷”。对这一称呼，曹加富也习以为常，坦然应诺。

曹加富经商发财后，不忘父老乡亲，热心社会慈善事业。但也有人讽刺他以剥削所得，沽名钓誉，而更多的人赞赏他是个大善人、大好人。在旧社会里，曹加富总比名既不“沽”，誉也不“钓”，一毛不拔，锱铢必较的暴发户、守财奴胜过一筹。民国12年（1923年），曹加富解囊1000大洋，在台城火星庙内，打出一口深井（俗称洋井），水质好，水量大，每天出水量能够供应附近的居民饮用，特大干旱不涸。他每年冬季在二郎庙放粥、发寒衣，对特困百姓发米票，然后凭票与米店结帐。还在三里桥北慎修堂施义馆，赢得许多贫苦市民的尊崇。

民国10年（1921年），高邮、东台发生洪涝灾害，在大水灾之前，时任东台商团团长和水巡队队长的曹加富，义不容辞，主动请缨，率先组织商团成员、动员民工若干开拔到高邮，亲赴一线参与指挥大运河护堤保坝。与此同时，在台城内外征集几百条民船，为疏散居民做好应急救援准备。后来，因大运河沿线开启归海坝，高邮城内一片汪洋，东台等苏北里下河地区成了水乡泽国。这次水灾虽然不可避免，但他为家乡抗洪救灾争取了时间、减少灾害损失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民国20年（1931年）前后，东台丁溪发生了一桩轰动一时的土匪抢劫商户案。丁溪历史上曾经是淮南中十场之一的丁溪（盐）场所在地，盐商的后裔在盐业衰败后仍有一些人聚居这里。一个风高月黑的深夜，一伙土匪鬼鬼崇崇地撬开了丁溪古街薛记百货烟酒商行的榻子门，将店主夫妇捆绑起来，用蜡烛火焰灼烧店主夫人的乳头，威逼她交出了货款。土匪头子又用刀抵住店主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认得我吗？”店主哆哆嗦嗦的回话说：“老大是过路客，顺路向兄弟借点钱，我不认得你。”店主违心这样一说，侥幸地躲过杀身之祸。土匪走时又把店里值钱货物洗劫一空。此案发生后，丁溪居民人心惶惶，纷纷外迁避难。曹加富得到报案后，亲率东台侦察人员，乘坐两条汽艇到达丁溪办案。事隔不久，就将劫匪缉拿归案，将两名领头主犯从东台下坝码头乘轮船押解到苏州执行枪决。案发的缘由是，原来街上有一个叫冯八的地痞常常在薛记百贸烟酒商行赊帐，时间长了，赊账额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店主承受不起了，因而不再让冯八继续赊帐了。冯八由此心生怨恨，于是勾结一帮土匪抢劫商行，以泄私愤。这个案件告破，安抚了民心，稳定了治安，台城人拍手称赞。

参考文献：

【1】东台文史资料第四辑：江苏省东台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1989.3.

【2】建湖文史资选辑第一辑：江苏省建湖县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1986.12.

【3】东台市志：东台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93.6.

【4】新四军与大丰：中共大丰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14.8.

【5】盐城市志：盐城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98.4.

【6】江苏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江苏省政协文史委员会编，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12.

  

来源：东亭庖人天厨星

编辑：吴勇胜

总编辑：陆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