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一块钱纸币被我翻了无数遍,边角起了皱也舍不得使用。我准备留作下周的伙食费。周一大早,我来到会计处购买菜金券,哪知翻遍了口袋,那一块钱纸币不翼而飞,急得我两眼含泪,这周的生活该怎么过?想到为生活操碎心的母亲,我决定瞒着她,简单应付下一周的生活……
昨天与几个接孙子孙女放学的爷爷奶奶聊天,聊到了我们那时的学生生活,顿时思绪被拉回到43年前的高中时代。
1979年7月,我从孙家窑学校初中毕业,同时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当年,教育改革取消了推荐上学实行文化考试,凭真才实学。拿着录取通知书我高兴地往家赶,把好消息与父母分享。接过通知书,平日慈眉善目的父亲脸上艰难地挤出比哭还难看的一丝苦笑:“考上了就好!”一旁的母亲则连声叹气。这年大姐出了嫁,哥哥当兵去了部队,二姐和我及弟弟妹妹全在读书,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靠父母挣的工分,早已入不敷出。眼下,单高中学费就要十块钱,还有每个星期的伙食费,一年至少也要三十六块钱呢。原先家里人一锅汤水的生活,现在我到乡里读书代伙,无异于另起炉灶,会让本就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母亲如何不长吁短叹!但不论日子有多难,也要让子女读书,这是母亲的选择。她常说“养儿不读书等于养趟猪!”除大姐没上学,我们其余五人或是初中或是高中毕业,这在村里并不多见。记得为了筹集我的高中学费,母亲第二天就起早来到三里路外的舅舅家,匀了半张蚕纸,养夏秋蚕。舅舅十分支持,无偿提供桑叶,只是路途远苦了母亲。母亲把西厢房腾出来,洗净晒干笆斗、澡桶等,用来做养蚕的工具。三天后,蚕纸上的小生命蠕动了,发出沙沙的声响。母亲连忙从蛇皮袋里取出刚采摘的桑叶,半个时辰后,桑叶被幼蚕啃得七零八落。母亲于是把喂蚕食的任务交给我。我不敢怠慢,每隔两个小时就换一次桑叶,还没等到太阳下山,桑叶没了。晚上蚕宝宝吃什么呢?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父母亲收工归来,一人扛着一大袋子桑叶,原来他们收工后去了舅舅的桑树田采摘了桑叶。一个半月后,肥嘟嘟的蚕儿爬上了母亲用麦秸秆做的“山”上,结出了又白又大的蚕茧。后来蚕茧换回了17块现金。开学那天,母亲给了我十二块钱。十块是学费,此外自带的十斤米的加工费两毛钱,我再兑换了八毛钱菜金券,还剩一块当零花钱。学校在集镇东面,街道上大饼、油条、油端子等小吃的香味四溢,刺激着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的味蕾。班上那些父亲在公社当干部,母亲在供销社、食品站上班的同学,早餐不是米饭饼就是肉包子,养得白白胖胖。而我们农家娃吃饭都成问题,在学校的下饭菜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胡椒黄豆,每顿用饭钵子打两勺子被大家戏称为“牛尿”却不见菜叶的薄汤。一天,一位张姓同学趁课间操的空隙买回了“京江脐”,撕了半角给了我,又酥又香,着实让我解了馋。开学一个星期了,一块钱红色的纸币安静地躺在裤兜里。我有时也有去食品店买大饼油条的冲动,可想到父母亲含辛茹苦的身影,最终还是压下了口舌的欲望。到食堂时也想加点餐,给肚子加点油水,但想到父母辛勤劳作供我读书的期盼眼神,我只好端着饭具躲在食堂的角落里咬牙吞下了难以下咽的白饭。这段时间,一块钱纸币被我翻了无数遍,边角起了皱也舍不得使用。周一大早,我来到会计处购买菜金券,哪知翻遍了口袋,那一块钱纸币不翼而飞。急得我两眼含泪,这周的生活该怎么过?想到为生活操碎心的母亲,我决定瞒着她,简单应付下一周的生活。于是,我悄无声息地向教室走去。开饭时间到了,我拿着饭钵闷闷不乐地往食堂去。刚进门,负责打饭菜的邹师娘夺过我的饭钵舀了两勺厚实实的青菜汤,她的举动让我愣住了。邹师娘和蔼地说:“孩子,你的情况会计早告诉我了。伙食费没了事小,饿坏了身体可是大事!这星期的伙食费由我替你出,放心地吃吧!”即便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念及,这一幕依然清晰如昨!
许佳荣 兴化人,曾从事新闻宣传、文化广电管理工作,现定居泰州。
来源:坡子街文学 编辑:吴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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