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才明白,渐行渐远的并不是老宅,而是幼时的回忆,是那曾经满村弥漫的烟火气。 我家原有一老宅,位于建湖森达路南侧,人民路西侧, 那一片,大多数人家都是两层小楼。建湖人称之为“一上一下”或“两上两下”。我家老宅属于后者,有点像田间小别墅。200多平米的老宅,承载着我整个的童年回忆。 从我呀呀学语起,便有了记忆。听大人说,我过头生日时,爷爷奶奶把我从东北带回了建湖。在我印象中,左右邻居先后换了两三家,到底谁家换走了,谁家是后来的,我也早已辨不清了。我的小学就读于附近的森达小学,从小学校门到我家门口步行约十来分钟。第一条路:路上会遇到小河、卖废旧的老夫妻家。那时的我总喜欢收集旧瓶子、旧纸盒,卖给他们,所获得几块钱或是十几块钱,便是我的零花钱。废旧店旁是家打印社,向右拐便是回我家老宅的路,我从那回家更近。第二条路:在小河前,左拐会遇到一座猪圈,由于我生性怕猪,所以每次走到那里,都是直接冲着跑过去。猪圈旁便是公共厕所,厕所前的菜地里总会长出油菜花的小路,便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老宅充满人情味。家前屋后的邻居,个个都是热心肠。左侧为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子儿媳,右侧是一家夏姓夫妻,带着儿子,女方家亲戚住在老房子不远处;夏家旁边是一对老夫妻,姓唐。在唐爷爷家的二楼大阳台,可以看到左邻右舍家的院落。我读小学时,总是喜欢跑到唐爷爷家二楼,看一看夏家那小男孩在不在,如果不在,那我肯定上学要迟到了,因为他和我在同一个学校的。住在老宅的那几年,老是会下大雨,一下就是一个星期。因为老宅是20世纪90年代末建造的,又处于低洼地段,所以下大雨时候,雨水便会进入院内甚至进入屋内,于是每家每户都在大门前放置几袋装有泥土的麻袋。但早晨起来还是会有雨水窜进家中。年幼贪玩的我们,会拿着小盆把家中的水弄出去,甚至还跑出家门,和隔壁小男孩打水仗,每次两个人都是湿漉漉地回家,尽管被家长批评了一顿,但还是会相约下次再玩。对于这几家邻居的记忆,我依然停留在以前,颇为留念的还是夏天,唐爷爷唐奶奶每每总会搬出家中的大圆桌,端出唐奶奶熬制的那香喷喷的菜粥,招呼我家和夏家一起享用,说是让我们大家尝尝唐奶奶的手艺,那一尝便是好几年,后来我奶奶虽然也总是做菜粥,但我总觉得没有唐奶奶家菜粥那种味道。 这种幸福日子,到我二年级时候破碎了。听上面领导说,我们这片房子,近几年要拆迁。于是,爷爷奶奶便满大街地寻着买新房子,一边忙着装修新房子,一边帮我操办转学手续。那时我已读三年级,还是年龄太小,对于换新房子、换新学校,图的只是新鲜感,总觉得我要去住高楼了,去上县城最好的小学了,为之兴奋了好一阵。在读完三年级的那一年,家中东西也蚂蚁搬家似地搬完了,我们从此住进了16层的高楼。一晃眼,上了初中,学业开始繁忙,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初三那年,我老太太去世,回老宅办丧事,我见到了好多熟人,但大多数并叫不出姓甚名谁来。我突然意识到,我对老房子似乎不太记得清了,再后来,老房子租给别人住,我便不怎么回去了。 从我小学三年级,一直唠叨到大二,总说老宅快要拆迁了,一直到我读大二那年暑假,整整过了12年,如今终于真的要拆迁了。那天,爷爷带我去老宅,说是让我最后看一眼老宅。隔壁夏家早已搬走,唐家爷爷奶奶由于年龄大,也在前几年被家中孩子接回去养老了。有些老房子早已坍塌,房中的人早已搬走撤离,我家老房子的玻璃也已破碎不堪,墙上用红油漆刷的“拆”字,映入我的眼中,瞬时感觉那字怎么那么红彤彤的刺眼。 后来我再次回到建湖,路过老宅,那里已成一片废墟,也不知道是要建高楼或是其他用处。但我清楚一点,便是那里已经不再是我的老宅了,晚上睡觉我常常梦到,我又回到了老宅,邻居们都在,我们还围着桌子喝菜粥呢。 梦中,我还能依稀记得打开窗户,听到老爷爷骑着三轮车喊着:“磨剪子来锵菜刀——”。老宅,真的拆迁了,我再也听不到那悠长吆喝声了,醒来以后我想,我打开的并不是窗户,而是我幼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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