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的“石器时代”
江苏苏州|陈维旺
我的家乡位于苏北沿海冲积平原,是里下河地区的大丰白驹古镇。范公堤穿街而过,串场河逶迤其间。
北宋时期,这里即为苏北沿海交通要冲和盐场重镇。古镇东行二十里的张家墩子,是元末农民起义首领张士诚的老家。现在的施耐庵纪念馆所在地花家垛,是一代文豪施耐庵成就巨著《水浒传》之地。紧挨古镇的狮子口村,建有巍峨的新四军、八路军会师纪念塔。
离开家乡外地生活近二十年,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常常在我的梦中浮现,而最难以忘怀的,是我所熟悉的那些家乡的石器,思乡之梦,常常把我带回那难忘的“石器时代。”
我的家在白驹镇三里树村,父母至今仍在那里生活。上次回去看到三叔厨房门口磨刀盆旁的石磨盘,许多久远的记忆瞬间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早年的农村,以散居为主。听父亲说,因里下河地区地势低洼,河道不畅,时常遭受水患的袭扰,按家族集中聚居的各个姓氏的祖辈们,都尽量把墩子用土垒高,我老家的三里树,就是由几个墩子构成。同一个墩子十几户或几十户人家,有很多资源和工具可以共享,人力也常有相互协作。
在没有机械和电力的年代,粮食的脱粒、加工,主要就是靠这石磨和石磙、石臼三大“石器”完成。这三大“石器“,不论权属归于谁家,一律资源共享。我生虽晚,但对于这些工具的使用,却有着深刻的印象。
石磙(见上图)的用途是脱粒粮食或夯实场地。
圆柱体状,直径近五十公分,长度约八十公分,圆周呈齿轮形,两端有轴,工作时套上类似轴套的木制拉柄,由牛拖动。在有了手扶拖拉机后,便由拖拉机拖动。收割季节,麦或稻人工收割后,挑到大场(晒场)晒干,均匀地铺到场上,进行“打场”,由牛或拖拉机拖动石磙,来回碾压,若干遍后,再将被碾压之物翻动再压,直至谷粒与秸秆分离。
记得晚上“打场”居多,大人们在场上忙碌,我们就依在稻把堆旁看着,数着牛绕着场地走过一圈又一圈,有时便不知不觉地,在吱吱呀呀声睡着。一般一场稻至少要打半夜。
若是小块田地的粮食收割上来,如糯稻,因产量低,一般种的较少,如秧池里的几分地,会采用另一种方式,叫“拭(shi)稻”,人面向固定在场中的石磙站立,用手握紧一把稻谷(连着秸秆),高高举起,再用力将稻甩向石磙,利用相互作用力和惯性,将稻谷与秸秆分离。糯稻的脱粒虽然比较费工,但过年时糯米圆子吃起来格外香糯,是构成年味的重要元素。
另一经常使用的石器就是石磨(如上图)。
我记忆中的最近的磨坊就在我家墩子的东南方向的四奶奶家,在她家堂屋西侧,直径约一米六的木磨盘中间,按着一对石磨,正上方悬吊着牵引磨盘旋转的磨担绳子。石磨较沉,一般需三人共同使用,两人用双手推动磨担圆周往复运动,一人用单手握住磨担一侧,辅助推动,并朝磨眼里填喂粮食。以前农村的玉米或麦的糁子和粯子,小麦的面粉,都是由石磨加工而来。
还有就是碓(dui)臼了(如上图)。
这是石头凿成的呈锥体的盆状物件,一般固定在地面,配套的是固定在碓丫上的碓析,类似于现在跷跷板,都是木制的,人站立其上,利用重心的变化,将装在碓析上朝向碓臼口的碓嘴用力压向碓臼,将放置在碓臼中的谷物捣烂击碎。稻谷去壳,糯米制粉,都是在石碓上完成。
因过年初一都要吃糯米圆子,印象中儿时腊月前都要排队去有碓臼的人家加工糯米粉,老家南面六爷爷家就有,每年腊月晚上他们家都是灯火通明,爸爸们一边喊着号子唱着曲子,一边踩碓析磕粉,妈妈们则在碓臼旁喂料和清理,同时闲聊着农事和家常。
如今,家乡望无际盐碱滩涂现已成为万顷良田,是全国有名的优质粮油生产基地,但这广袤无垠的平原上,这些农耕时期的“石器”所用石材大多来自五百里外的江南,通过水路而来,所以也是墩子上最珍贵的财产之一。
随着机械的普及,这些被闲置的石器渐渐改变了功用,有些被用作家里的摆设和点缀,民间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石”,“室无石不雅”此说;有些被埋在大宅院门厅作镇宅纳福之用,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石器时代”已经离我们远去,偶尔想起它们,更多的想起父辈那个时代的生存之艰,想起他们面对艰苦生活时表现出的吃苦耐劳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这种精神也必将鞭策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勇往直前。
(注:本文配图由作者提供)
作 者 简 介:
陈维旺 1978年出生并成长于大丰白驹三里树村,大学毕业后在苏州工作并定居,现自主创业,早年有农村生活和劳动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