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水印
约莫垛上人家开启的春天,是在菜花苞吐蕾的那一天开始的,大抵只有菜花开了,垛田的春才算真的来了。
垛上人家的春暖时分与其他地方有些许差异,地势低,水丰盈,地成块,或许,这便是这里春天翩然早至的缘由。春风来时,落下来,沉下去,沿途一路吹一路走,变得慢了,变得黏了,似比别处更温暖。
粉红的桃花是喜人的,海棠也招人喜,还有山樱、玉兰也惹人怜,可垛上人偏偏更偏爱那黄灿灿的菜花儿,你说奇不奇?
奇怪吗?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这黄金的色,在垛上人不可琢磨的浮生里,在他们血液流淌的光阴里,掺和了太多太多的恋,太多太多的爱,一寸寸地随着春暖的风在数不清的沟汊水网中慢慢游荡,漫漫浸润。
垛上春景,氤氲弥漫,一半菜花一半水。春色落垛田,舒了菜花苞蕾的眉,春风抚搓,裂了菜茎的肤。那青色的,紫色的薹皮里包裹的娇嫩蕾芽从内探出头来,那娇嫩的身子也一览无余地袒露在我们眼前。一夜间,那黄芽儿便一咕脑儿冒了出来,风一吹,一半香溢,一半诗遗,一半留在田垅,一半烙在心头。拾掇起这些我家乡的最爱,也是垛上人人人之最爱。这挚热的爱,转瞬便猝不及防被呼啦啦漫天遍野的黄花淹没在她一派无法遏止的昂扬而浩瀚的色彩里。
垛上人家,梦里水乡,一季菜花一季春。
这瀚漫而出的一派金黄,如海之潮汐涌来。这样的蓬勃、澎湃,如此令人心潮菀勃,似江川奔流,似云雾涌动。放眼望,一派惊叹气势,不曾止息,也令我不曾目光回转,更心旌荡漾。
垛上人,看花似观海。那是片黄金海,垛是岛,花是浪,一波接一波,漫天盖地,潮涌不息。春风也一阵接一阵,岛开始漂,浪开始漂,垛上人更飘,喜迎着春送来的软黄金。春风里,千垛竞发,菜花摇曳,黄染了天,染了地,染了水,天地一片金色。
垛上人的生命里,每年春季,好像本就是用来等这一刻风光涌现的。那流逝的秋冬,那流逝的风雪,好似都不能激起垛上人对它们最挚热的情感,惟其窗外一派菜花黄,才是他们的热恋。
垛上人,太喜爱菜花了;我和众多游客一样,亦是如此痴迷。
我虽微尘一生,走过神州大半才知,那些桃花温情脉脉的浪漫红,那风韵不减的梨花白,那些洁净的山樱雪,那大气的木兰净,那挽霞的海棠血,在我的春天里,都不如这翩然而至的菜花黄。菜花之气派,在我眼里,有如山之苍翠竹海,有如朗月夜蓝苍穹。暂坐春里这片蓬勃光影里,遇见的不仅是嫣娇垂怜的花,也不仅是壮阔烂漫的海,而是拈于眸中的一份无法扯断的情。
金黄色菜花装扮着春天,这样的春色惹人期盼。我等这一场风风火火,氤氲情暖,融融盎然的熠熠金光时节久矣,哪能再错过这千垛满田笼着的烟霞呢?
那怎么办?不妨将身心全部融入其中吧!心心念念,匆匆奔赴,将那些欲望、功利丢弃,去陶冶,去温润,去尽情享受这自然赋予的爱与暖。这是家乡土地的馈赠,所有垛上人和春天相关的话语,在这个花团锦簇的日子里纷至沓来。早春盼花开,春来盼花盛,阳光倾泻,雨水滋润,暖风醉闲适;不负春光,不负时节,不负千垛油菜花映水娇。
我似垛田人,爱菜花真的爱不过来呦,恨不得融入其中。那怎么办呢?光眼看自然不过瘾,还想吃菜薹;只有品尝它,才会心满意足,才能体味到清新、淡雅、幽香的怡人气息。
春风如醇酒,菜花更醉人。春到万物鲜,水乡菜薹香。于此,我不再有寂寞,不再有孤独,金黄的光阴,金黄的色彩,更有菜薹怡口怡心。所以,趁此次赴约花期,赶紧去尝一下这家乡的口味。饭桌上就这样突然冒出来一盘油炒酱菜薹,一家大小围坐,冒着热气的素油赤酱菜薹菜,鲜香味馋人,不必作催促,八仙桌边的人此时堪比八仙热闹。许是等的太久了,一盘春天的佳肴须臾落胃,我们会望着妈妈,那眼神似乎在问:“还有没有呀?再来一碗。”对于这热切的欲望,这样填不满的食欲,妈妈只能笑着说:“一季吃菜薹就这么几天,快要长菜籽哟,尝一回就知足吧。”
再待些时日,那油菜花纷纷笑弯了腰,颗粒饱满的莱籽荚长满了垛上。春去夏来,游人散尽,赏花收场,农人们又喜盈盈地开始收获油菜籽了,那真是一季花开一季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