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他五十七岁那年,我们寄居在上海有正书局工场内。 有陌生人来找他,人家吿诉这位客人说,黄先生就住在这里面。
这位客人看了看我们所居住的工房,似乎十分诧异,认为黄先生是一个有名的画家,怎么会住在这样差的房子内呢? 当时我正在门口洗衣,招呼这位客人进去。 十二月二十六日,夜大雪,雪后的景色特别出色,他有赴西湖赏雪的意思。故于翌日下午,他带了我和侄女映彩乘火车到杭州。 我们投宿在湖滨旅馆,房间是前后两间。 当时来看他的文化人士很多,其中有他的老朋友。 由于我是女子,会客有所不便,故所以情况就不知道了。
宋若婴 我们在杭州游览有二十多天;其间正逢春节,新春照常游览山水。 每至一地,他对我详尽地叙说地方历史和掌故佚事。 他说杭州是平原地带,像一个大花园,处处都是景致。 苏堤是纪念苏东坡的,白堤是纪念白居易的;对灵隐飞来峰的石窟艺术的特点和佛教故事都一一地讲给我听。
我们天天在湖中泛船,他身边常带一本小册子,每到一处总是把它画下来。
曾记得有一天薄暮(已用记号换位)时刻,我们在金沙港、岳坟一带泛船。 正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晚景,他笑嘻嘻地说:“杭州地方真好。” 我接着说:“最好住家在杭州。” 他很感叹地说:“何尝不好,可是住在杭州地方也不是简单的,我们是没有条件住在这里的。”
在杭州时候,我买了一双皮鞋,由于不牢固,穿了没有几天就破。 他批评了我几句,因为他很节俭,买东西第一要实惠。 我因为要在上海国民工业女子学校读书,所以我和侄女映彩先归申。 他在杭州略住几天后即去金华里镇探望弟妹,他四弟在金华开什货店。 妹妹很勤俭,自己纺织,夫家生活也较富裕,积累一笔钱办了一所小学。因为是勤俭办学,又是一个女子,故村坊内的人至今都恭称为“黄奶奶小学”。 我们住在上海,七口之家,吃用开销很大,他此时为居住在上海的安徽李家教书(坐馆半天),只有三十元月薪,不够开销;同时家庭纠纷甚厉,至下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家中一部分暂迁家乡。 他和我同一亲戚到虞山去写生,谈起池州地方很好,那里有他的同乡汪鞠卣。 此人在池州有土地,有房屋,有渔坞(此坞仿佛像西湖),并担任议员。
本想回家乡,因为他在家乡曾拥护思想进步人士,邻近村庄认为他是进步人士,所以我们不回家乡而去池州府。 汪君在池州的土地离家很远,吃的米也要每天差长工过岭去挑,来回有三十里路,相当不便。 他建议在渔坞附近开垦生地,随即他组织当地农民进行开垦,他负责筑坝,将来收成对分。 由于筑坝化钱很多,没有竣工,但已可种植。
在池州府居住时间,他作画从未间断过。 那边的环境十分优美,在池州画的画稿很多,现存纪念室。 吴待秋先生在上海商务印书馆担任美术编辑,吴君辞职后邀他任职。 这时候我们居住在一家绍兴人家的楼上(闸北香兴里),房间狭小,他手头只有数十方铜印和十几幅古画。 住家离开商务印书馆很近(宝山路),我正在生映宇。 有天晚上,他的老朋友宣古愚同一个日本人来我家看古印。 他们走后,我与他聊天;手里拿着古印,古印上有鎏金的,在灯光下金光闪烁。 他说:“人好呢?还是印好?”我回答说:“当然人好!”他将印随便一塞,我不知道他藏在那里,就安睡去了。
翌日清晨我买菜回来,同里有二幢房屋起火,我急忙将零星手饰和部分衣箱装箱,再想到古印,慌慌张张地到处找,找了好久在抽屉肚里找到。 由于亭子里的人急于走,在楼梯上阻了我去路,当时我已拿走几只箱子,手里抱了孩子,最后把铜印箱子迁走。 家里的佣人把古印看作是金子,认为可以发一批财,故将这只箱子劫走。 后来火灭了,我仍然把箱子迁回家里,检点后少了一只放古印的箱子。 我把失却经过情况告诉他,他立即委托笃头店主人找寻这帮佣者。一天后没有信息,再报警察局。 后来找到了,警察局派一流氓来与他谈判,此人很凶,责备我丢掉东西要自己负责。 他听了很不服气,也不客气地说:“你不要埋怨她。”接着此人要他出一万元钱去赎这批铜印。 仅四十多方铜印,也值不了那么大的钱,我们也拿不时出这笔钱。 失去了印还要来拷榨,他着实不髙兴。 那天晚上来看印的日本人得悉他损失一批印后,觉得很抱歉,所以花了几百元钱买了些印去,这笔钱寄到池州府去继续筑坝。
他时常劝人种田,也有人误会他在池州府有田数百亩,像他依靠教书写文章度日的文化人,那里有这么多钱来买田地呢! 自从古印丢失后,他心情不畅。
这时候从香兴里搬至景德里,有二个多月时间专治绘画,工作关心得比较少了,故很短时间就辞去商务印书馆的职务。 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时大约有一年多,他在商务工作的时候曾经写了一本著作,就是《古画微》。
这本书对中国传统绘画的发展作了系统的叙述,每章都有他自己的见解。 写的时间都在办公时间,回家来仅翻参考书,札要重点。 此时家藏书仅六、七箱,书的内容大部分是属于金石书画方面的,但是还不敷应用,有时向朋友借阅。 写这本书花了一、二年的时间,写成后由商务印书馆印行。
来源:高兴就好群
荐稿:张素萍 编辑:吴勇胜 总编辑:陆碧波 |